当时太子笑道:“阿朔事先也不告知于我,倒显得是我对阿瑾不够上心了。”
卫朔道:“之前就听说阿瑾想要,只是家中藏书不能外借,近日刚好有时间,便抽空抄了,恰好赶上今日送过来而已。”他说这话时,眼下还有淡淡青色,眸中却带笑,让他看上去并不显得疲惫,仍是往常神采飞扬的形象。
因为某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矛盾,卫家在世家的交往圈子中一向地位尴尬,直到后来卫朔当了太子的伴读,才慢慢打开了局面。就连谢寻瑾的祖父也夸赞过,卫家三郎是一个能成器的。
他待人,一向是极诚恳的。
谢寻瑾纵然心思放在太子身上更多一些,也不会辨不出来是谁对他好。卫朔的种种形迹,他都记在心里。
他今日看阿朔浑身酒气地坐在自己身旁,眉目间有着掩藏不住的颓废,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她没有怪你。”
卫朔咧了咧嘴,看上去像是想要笑, 眼眶却泛了红。
谢寻瑾不再劝了。
他们的沉默里藏进去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果然是这样。”谢寻瑾想到,“卫朔并不是完全不知晓陛下的情感的。”
一直以来,谢寻瑾都很清楚地知道,他跟卫朔与陛下是不一样的。他无法说出这种不一样到底在哪,但在他们相处的时候,确实有某种东西将他与陛下他们隔开了。或许是因为卫朔是九岁就开始做了陛下的伴读,他们又是同岁,相互之间感情要比谢寻瑾这个后来者要更深厚一些也是寻常,但是阿朔待他和陛下却都是一样的。
阿朔身上有着谢寻瑾和陛下身上都没有的东西,他心思简单,又待人以诚,这种人最适合在官场上做纯臣。卫家属于世家中的新贵,虽然祖上也出过宰辅,可是后来没落,直到被先帝重新启用才回到了洛阳的门阀圈子之中。所以对于卫家来说,陛下的利益是在卫家的利益之前的,因为他们荣辱皆寄于皇家,也就比谁都要忠心。
但是当他们三人在一起时,太子的目光总是更多的放在阿朔身上。阿朔随口提一句的东西,太子也总是愿意花费无数力气为他找来,而后在阿朔说殿下不必如此费心时,笑着说只是举手之劳。虽然这些礼物总是也会有谢寻瑾的一份,可是他心中清楚知道,这些礼物并不是为他而准备的。
这种细节并不难被发现,不是吗?
只是从前他并不在意,后来动了心,却即使努力不在意,也会不得不在意。
后来兰姐儿成了皇后,谢寻瑾便想足够了,只能到此为止了。不说原本就没有可能,就算是有可能,他谢家也并非北燕慕容氏,做得出姐弟共侍一夫这种事。单单只是这么一想,他也会觉得恶心,最恶心的是,他竟然会想到这种事。
谢寻瑾,你真脏。
他只穿了单衣,坐在廊中喝酒,被夜风吹得着了凉,弓着腰扶住廊边竹呕吐的时候,心中就在想这句话。他腹中像是藏着一个臼衣的妇人,在不停地举起木棍捶打衣物。他已有两日不曾正经吃过东西,胃里反上来的只有酸水,喉咙一阵灼痛,寒意却顺着他的背脊爬上来。他在痛苦中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那块玉,仿佛这样就能保留住他心中最后一点风骨。那玉被他握得温热时,谢寻瑾终于好受了不少,像是只瘫软的虫子一样靠在了背后的柱子上。
“你不能再这样了。”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却仍然觉得提不起一点力气,酒液带来的迟钝和怔忪仍然停留在他的身上。在用手帕擦拭唇边已经变干的秽物时,谢寻瑾感到脸上皮肤发紧,他丢开手帕,用手抚过自己眼睫,才发现刚刚已经落了泪。此刻眼睑红肿一片,轻轻一按,仿佛就要继续流出温热的泪来。
“真是狼狈啊。”谢寻瑾喃喃道,这声音比夜风还要轻,几乎是出口的瞬间,就被吹散不见了踪影。
那时候他还以为,这就是最痛苦的时刻了。毕竟陛下向他承诺过,会善待他的妹妹。
他再次握紧了那块几乎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被系在他脖子上的那块玉。
直到宫中传出了皇后被废,打入冷宫的消息。谢寻瑾才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是有更痛的事情的。
他向陛下要一个答案。
陛下答事实就如圣旨上所说。
谢兰折被废的原因是 y- in .乱后宫,和谋害皇嗣。
谢寻瑾当然不会信,可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一旦女子嫁了人,便意味着她从此以后改换了名姓与身份,父兄再疼爱她,也不能越过夫家去。更不要提嫁入的是皇家,深深宫墙之后,所有冤屈声音都传不到外面。
谢兰折却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的,这次德妃陷害她,陛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只是当德妃带着鸩酒、白绫和匕首来到她身前时,谢兰折才发现,自己终究是意难平。
“我自认未曾亏待过你,娘娘缘何苦苦相逼?”谢兰折道,她被打入冷宫不久,看上去仍然同从前一样高贵雍容,此刻背脊挺直,明明被囚于陋室,却如端坐高堂,她低垂了眉眼,劝诫道,“纵然已非皇后,我却仍然是谢家女。德妃不带圣旨便准备赐我一死,怕是有在宫中滥用私刑之嫌。”
德妃一时没有说话,她高高在上地打量谢兰折,在心中冷笑道:我一向最讨厌你这种神情,就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