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听得热血沸腾。从进入兵营起,他们就被教导要有使命感和荣誉感,但除了一句空洞的保家卫国,和除了看上去永无止尽的训练学习,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保护的究竟是哪一方国土。
“和韩国,我们有18万平方公里要争;日本,16万;在南海,我们几乎和所有相邻的国家都有争议。知道这些领海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能不能在饿肚子的时候靠海鲜大龙虾充饥,能不能在生病的时候有针打吃药吃;意味着我们能不能继续享用便宜的水电汽油天然气,能不能把国内产能过剩的产品顺利地卖出去;意味着我们能不能在战争爆发时,御敌于千里之远,让流血和牺牲停留在海岸线外,而不再像二战后那样留下一个千疮百孔,流血漂橹的中国。”
吴哲从来不认为士兵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他的兵,这么做是为什么。他甚至常常在不泄密的情况下给他们讲讲国家在进行中的军事战略,以及他对军事新闻的一些看法,有时甚至是和主流观点相悖的看法。吴哲相信理性的力量,他认为发自内心的认同比盲目服从的效果要好。是人就会思考,与其让他们两眼抹黑胡思乱想荒废人生,不如提供信息,指引思考的方向。
“所以,现在明白我们这样的特种兵的意义了吗?”
“明白!”响声震天。而那个提出质疑的士兵,声音比谁都大,神情比谁都激动。
“每人100个俯卧撑!先说好,我不是为了惩罚你们,这只是为了加深你们的记忆,巩固你们的学习成果。”吴哲提高声音,“有问题吗?”
“没有!”应声如涛,气壮山河,训练场里别的连都被这声势镇住,不自禁望过来。一连的连长怒喝道:“都看什么看!看看人家喊的,你们这群瘪犊子都没吃饭吗!给我打起j-i,ng神来!”
瘪犊子的一连士兵们赶紧扯起嗓子:“是~~~”尾音拖着军队里特有的长腔,振动在声带里连绵许久,刚劲有力,动听得好像走街串巷的号子。
二连的士兵齐刷刷开始做俯卧撑,无聊的二连长眨眨眼:“刚才说起电影,那不是一般的一般的特种兵,那是j-i,ng英里的j-i,ng英,特种兵里的特种兵。趁这会儿,我给大家八卦八卦?”
起起伏伏的俯卧撑中,没有人看见自家连长淘气的神情。
办公室里,“欺人太甚!” 赵旅长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我一个月前就申报军部给他提通信营副营长了,这两天调令就能下来,你没希望的!”
铁路笑笑:“按照正常程序,调令早就应该下来了。24岁的副营长,你也太心急了点。”
赵旅长无力地坐下,他心里也知道,他同时申请给吴哲升职,升军衔,军衔的批文很快就下来了,但升职的调令迟迟未至,他已经在怀疑,是上面担心他揠苗助长,还是因为要等老a先挑人?
铁路安慰道:“我们去年选拔最终只过了4个,合格率不到1/10,他要是体能跟不上,学历再高也没用,肯定还是要回来的给你卖命的。”
“那他要是通过了呢?”
“那只能说明他很想留在那里。”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赵旅长,他不再坚持,命令警卫员喊通信营二连长过来。他转头看向铁路:“不知道铁大队长还有什么事吗?”他心情不好,口气愈加糟糕。
“我想跟他聊聊。”
赵旅长难得强硬:“他还不是你的人呢。”
铁路没有再坚持,嘬完杯中最后一口冷茶,走了。
小李在训练场上找到吴连长的时候,他正吐沫横飞地说着美国海豹突击队的传闻轶事,完成俯卧撑的学员们一边休息一边听他说故事,被唬得一愣一愣。
“二连长,旅长找您有事儿。”
吴哲也正好说渴了,便一拍手:“行吧,今天就先讲到这儿,解散。不同班级在各自排长班长的指挥下返回宿舍。”
“什么事儿啊?”他轻声问小李。
小李快哭出来了:“去了就知道了,反正,我会想你的。”吴连长年轻聪明,长得好看,性格也和善,没有很多长官的老兵油子气,在年轻的士兵中间他的人缘很好。
吴哲急了:“瞧你,说得跟我快挂了似的。”
小李扑哧一声:“别说我吓唬你啊,要真去了,和挂了也就差不多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
旅部门口,那辆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属于营地的越野车扎眼得很。驾驶座上,一手闲闲耷拉在窗外,正微眯着眼吞云吐雾的男人,比他的车更扎眼。
吴哲本就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不由自主就盯着他看起来。上校,陆军,五官坚毅,瞧不出年纪,乍一眼只有三十来岁,气势上又显出四十岁才有的成熟历练。身材瘦高挺拔,双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微起,即使在这样放松的时刻也能显出跃跃欲试的力量。
铁路若有所觉,倏然睁开眼,薄薄的眼皮掀起,两道目光像狙击子弹一样s,he出。吴哲心中的人物素描刚画到一半,只感觉自己在他的回视中回到了枪声不绝的演习场,空包弹在不到三米的近距离处打中他的胸口肋骨,一阵重重的闷痛,让他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铁路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