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谭硕端着三碗米粉走过来,见秦海鸥在大妈们的围攻下呆愣着不动,以为他面皮薄,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了,便上前给他解围:“灶台上还有几碗呢,快去端来!”然后转脸对大妈笑道,“阿姨,他还小着,要不您先给我介绍一个?”
大妈们一阵哄笑,秦海鸥趁机转去了灶台后面,悄悄从米粉店的后门逃回了客栈。
这件事让秦海鸥的心中感到有些不安。照这样下去,珠珠的客栈和谭硕的米粉店里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镇上的游客也会越来越多,如果他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恐怕迟早会被人认出来。他开始考虑搬到一个更偏僻的地方去住,可一来他暂时想不到合适的地方,二来他舍不得珠珠和谭硕。自从来到这古镇上,他受了他们许多的照顾,只要和他们在一起,他便能放松下来,忘记自己的烦恼。如今看到这客栈和米粉店,他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亲切,他很难想象自己搬到别的地方,更难想象要如何把这念头对珠珠说出来。他一边纠结着,一边尽量减少自己抛头露面的机会,直到这个老年团在古镇的行程结束,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天珠珠带着客栈的伙计将老人们送去古镇外面的汽车站。他们走后客栈的院子便恢复了宁静,只有那只松狮孤零零地坐在树下,眼巴巴地望着客栈的大门,似在等主人回来。这松狮名叫豆豆,平时很爱粘着秦海鸥。秦海鸥趴在房间的窗边朝院里望了望,见没有人,便下楼来和豆豆玩,又见装狗粮的盆子空着,想是珠珠太忙顾不上喂食,便去厨房找了些东西喂给豆豆吃。一人一狗正其乐融融,一个女人推开客栈的栅栏门走了进来。她瞥了一眼蹲在树下的秦海鸥的背影,走到空荡荡的堂屋前看了看,有些纳闷地喊道:“珠珠?”
客栈里还有一个留守的小妹,这时正忙着收拾老人们住过的房间,听见喊声,便从底楼的一扇窗户里探出头来,看见那女人惊喜道:“柳姐!”
“你们老板娘呢?”那女人问。
“去车站送客人啦!”小妹道,“柳姐你怎么才回来,老板娘昨天还念起你哩!”
那女人笑道:“我一周前就想回来,是小锦舍不得走。”说着将手里的一个包裹放在窗台上,“我给珠珠带了点东西,你先替她收着,我那边还没开店呢,等开了店再过来找她说话。”
小妹把东西收下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那女人便转身要走。她先前进客栈时,只当秦海鸥是住在这里的游客,秦海鸥又背对着她,她因而没有在意。这时她转过身来,秦海鸥也正好起身伸了伸蹲得有些发麻的双腿,两个人在不经意间端端正正打了个照面,那女人顿时僵住了,尚未消失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很快就转化为无比震惊的表情。
秦海鸥一直望着豆豆,片刻后感觉到有人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不动,便抬头看了一眼。那女人似乎被他这一眼看得惊醒过来,急促地上前几步,却又顿住了,难以置信地轻声问道:“你……你是不是……”
秦海鸥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先前发现有人走进院子也不甚留心,这时被她的神色和话语猛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几乎就想转身离开。可那女人却继续说了下去:“你是不是秦——”
秦海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心中焦急,这一下抓得很重,那女人被他吓了一跳,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抱歉!”秦海鸥立刻松开了她,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现在他的心里异常烦乱和恐慌。其实他并非真的介意被别人认出来,而是这种身份的暴露让他觉得自己又被暴露在了那个世界的压力之下。他好不容易逃离原来的生活,暂时忘掉一切,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但这件事情的发生却仿佛在一瞬间将他打回原形,逼着他去想那些他根本不愿意面对的事。这是心理上的抵触,如今已深植在他的心中,无论由谁来触发,都会得到同样糟糕的后果。他紧皱着眉头望着那女人,思绪纷乱得无以复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挤出一句:“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那女人看着他,起初面上全是震惊和惊吓之色,见到他这样的态度,又似有无数的疑问,但这些都遮不住她眼中渐渐流露出的惊喜与善意。她听秦海鸥说完,定了定神,刚要张口,却听院门口有人“咦”了一声。
谭硕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对她笑道:“柳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