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在他对面坐下,斟了一杯白水双手奉上,待萧景琰接过后才咬了咬牙,低声道:“殿下重情,我已深知。只是我知道,殿下的敌人们更加清楚。这次夏江誉王的毒计,不就是利用殿下对林少帅卫将军的情义,对静妃娘娘的孝心……”
萧景琰道:“这次是我莽撞,可这和你我之间的事有什么干系?”
梅长苏将手放回桌下,在广袖中狠狠攥住,直视着萧景琰的眼睛道:“苏某不想成为殿下另一个‘莽撞’的理由。殿下要成大事,便不可有过多的感情羁绊。你在意的人越多,可以被敌人抓住利用的弱点也就越多。”他惨然一笑:“我对殿下……逾越良多,早已不是一个合格的谋士。若是再让殿下因为我遭人诟病,甚至被人挟制被人构陷,那苏某就真的不知如何自处了。”
萧景琰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听你的意思,好像这是一件错事,而且错全在你?”他忽地冷笑起来:“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劝我说,我们身份有别不该互生情愫,你这样不合格的谋士更不值得我挂心,我应该专心于夺嫡大业,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就当从未发生过?将来若再有危局,又需要你去冒险、去受苦时,我也当以大局为重,冷静地由着你去?这样我就是个合格的主君了,是么?”
梅长苏垂下视线沉默不语。
见他不予否认,萧景琰更加恼怒,沉声道:“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我这次会不会听你的?”
“殿下……”梅长苏看着案上火盆中通红灼热的木炭,火光刺得双目隐隐作痛,他忽然觉得十分无力和疲惫,声音中也多了几分迷茫,“殿下咄咄相逼,到底是想要苏某如何呢?”
萧景琰一怔,随即默然。梅长苏虽然择他为主,但两人相处中从不曾对他曲意逢迎,说话也向来不惮于和他针锋相对。往常只有自己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哪里见过他这样……万般无奈到近乎示弱的姿态。心中一软,怒气自然就散了。他其实确是没想要立刻逼得梅长苏答应什么,只是秉性如此,有些话不吐不快罢了。于是长叹一声道:“我不逼你。我知道你顾虑良多,在你觉得时机合适,在你自己愿意之前,我绝不逼你做任何事。你不想提的事,我以后也不会再提。”
梅长苏没料到显然已经怒火中烧的萧景琰会忽然退让,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愕然抬头。
萧景琰看到他睁得圆圆的双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竟难得地显出几分孩子气,忍不住嘴角一翘,语气也柔和得过分:“我不逼你,可你也别总是故意说那些话气我。”
梅长苏张口结舌。他刚才苦苦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好言好语地以理相劝,原来在萧景琰心里竟然只是在“故意气他”?照此逻辑,以后但凡他不爱听的都是“故意气他”,那还怎么说话?!
“咱们至少总可以像朋友一样好好相处——你跟其他人都能和颜悦色有说有笑的,为何跟我就不行?”萧景琰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愤怒和无奈,还微微拧着眉头,好似他倒受了委屈了。
这时黎纲在门外禀道:“宗主,晏大夫到了。”
“快请进来!”梅长苏从来不知道黎纲的声音会如此动听,晏大夫的到来会如此喜人,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匆匆迎了出去。
看着他逃一般的背影,萧景琰眼中浮上了些许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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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右肩胛上确实只是皮r_ou_伤,起了一条二指宽三寸来长的血肿。晏大夫一边气哼哼地抱怨这种小伤也要找他,一边给萧景琰上药。
他的药膏何等功效,一抹上去便觉一片清凉,疼痛立缓。上完药晏大夫将整瓶药膏都给了他,嘱他一日三次抹在伤处,三两天的自然就好了。
萧景琰低头受教,一边整理衣襟,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竟莫名其妙的红了。
晏大夫却在盯着梅长苏看,梅长苏被他看得心慌,赔笑道:“晏大夫……”
晏大夫胡子一翘:“手伸出来。”
梅长苏立刻乖乖伸手,还主动自觉地拉起了袖口。晏大夫捏住他脉门诊了一会儿,收回手来抚着胡子,似乎有些疑惑地又看了他两眼,接着扭头去看目光游离的靖王,再看看安然立在一旁的书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萧景琰道:“他身体刚好些,不可劳累。坐着说说话倒是无妨。”
说完也不等萧景琰反应,背起药箱径自走了。
“晏大夫?”梅长苏诧异地看着老大夫头也不回洒脱离去的背影,黎纲和甄平互相递了个眼色,而萧景琰这才如梦初醒地问道:“晏大夫刚才是和我说话?”
没人回答他,室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其余三人当然知道晏大夫确是在对他说话,可是都莫名觉得晏大夫这句话……似乎含义颇深啊?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梅长苏才咳嗽一声道:“天色不早,殿下趁现在雪停了,快些回府吧。”
萧景琰略一踌躇,他虽然委实不想这么快离去,但也听到晏大夫刚才说梅长苏“不可劳累”,当下道:“那你好生休养。”顿了顿又低声道:“记得你应承我的事。”
梅长苏心道我哪里应承了你什么事,垂眸欲待不答,可萧景琰说完后却依旧站着不动,似是等不到回答就不走的态度。梅长苏应付了他这短短一个时辰简直已经心力交瘁,更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