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筠和景筌在同一时间把头埋到了最低处,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变成透明的。
谁都没有吭声。荣启元从小教育他们要互相谦让,互相爱护,不能争抢,不能嫉妒。习惯使然,即使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开口向祝爱莲求一声。
普图走近他们,蹲下,“考验妈妈的爱的时候到了呢。以前我小的时候啊,我爸爸妈妈总是说,他们对我们几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人人平等。我才不信呢。凭什么有人有新鞋新衣服穿,有的人就要穿旧的?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凭什么有的人就能吃j-i蛋吃牛r_ou_,有的人却连青菜都吃不上几口?”
他说着用食指挑起景筠的下巴:“你们的爸爸妈妈大概也说过这种话吧?是不是真的,待会儿就知道了……”
祝爱莲两手并拢朝他打过去。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普图打得向后跌倒在地。
普图的手下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来。他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哟,母老虎发威了,我以为你是只波斯猫呢!选谁了?”
祝爱莲眼泪汪汪地往左看了看景筠,又往右看了看景筌。哭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你们给我听好,妈妈……生你们的时候……受的罪,是一样的。”
景筠和景筌都捧着脸呜呜大哭。
“你们爸爸开始选国会议员的时候,我就知道……以后都别想有平安的日子过。离婚的时候我想带你们俩走,他不让。后来我又求他,好歹让我带你们一个走,他也不让。但是这件事,我要和你们说清楚。先错的是我,你们都还小的时候,爸爸整年整年地不在家,赵先生他……他很照顾我,我就……你们爸爸,顾全大家的脸面,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原谅我……景筌,你回去了之后,你跟爸爸说,祝爱莲对不起他……”
祝爱莲哆哆嗦嗦地说完,几乎虚脱晕倒。景筠忽然扑过去抱住她:“妈妈,妈妈,别哭,我陪你——”虽然是劝她别哭,自己倒先哭成了个泪人儿。景筌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妈妈……你……你说什么?”
祝爱莲把脸埋在景筠头顶,“景筠……他胆子小,脾气软,爸爸不怎么管你们,留下来也是被人欺负的命。景筌你机灵……能照顾自己,你自己留下来,我放心。”说完猛地抬头,向普图尖叫:“你给我听着,说话要算话。你要是敢伤景筌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披头散发,两眼哭得红肿,声音凄厉,已然是一副女鬼的模样。
普图摸摸鼻子:“做咱们这行的最讲信用。你放心,我们不但不会伤他,还会把他好好地送回去。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早死早超生。别怨我,怨荣启元就行。来——”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塞进呆若木j-i的景筌手里。
“留下的人是有任务的。你,负责送他们一程。”
景筌惊恐的望着他。他两手稳稳地托住景筌的手,小心地把景筌的手指推到扳机上,“用力按这里就可以了。”
“不————”景筌惊恐地大叫,“不要————”
普图凑近他耳边,用恶魔似的声音说:“杀了他们,你就能回去了。来,把他们都杀了——”
“不要————”景筌浑身颤抖,竭斯底里地大叫。“我不要————”
“景筌,别这样,看着我,看着我——”祝爱莲出奇地冷静,两手稳稳地把景筌的手抬了起来,让枪口对着自己。“乖,别怕,妈妈生你们的时候疼多了,不怕的。乖,对准一点——”
景筌全身无力,由着她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把眼睛闭上,别看。不看就行了。一下子就好了。乖,来,别怕……”
“不————————”景筌疯狂地大吼,忽然猛地把普图和祝爱莲的手都挣开了。他翻转枪头,把枪口对准自己,猛地扣下扳机。
祝爱莲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荣启元再次被疼痛唤醒。
痛觉深入骨髓,仿佛是缠在树上的藤萝那样要把他吞噬掉。他的意识无时无刻不在拼死挣扎。他真怕自己的意志稍一松懈,就会疼得立刻断气。
哪怕是在昏昏沉沉的时候,他也随时提醒着自己。
孩子们还没有回来。要活下去。
要好好地照顾他们。
要反省自己,做个像样的爸爸。
要……
“先生?”护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要喝水吗?”
“嗯……”
病床被抬起来一些。他从平躺变成了半躺。护士把水杯举到他唇边,他勉强张嘴喝了几口。护士又问:“先生,外面有位白先生和鲁女士要见您。”
他点点头,示意可以让他们进来。
微温的水滑进胃里。意识渐渐变得清醒了。他看到白辉和鲁娜迈着沉重的步子进来,两人并肩坐在他床边的沙发里,脸上既有疲倦,也有无奈。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醒着的时候见到他们,可想而知他们这段时间该有多辛苦。
“别这样,我不是没死嘛。”他试图把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很辛苦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鲁娜没好气地说:“你没死,我们都要给你吓死了!阿利利李勋那群人是吃白饭的吗?竟然让人带枪进了国会大厦!”
荣启元安慰她:“从古到今,死于暗杀的元首,不计其数。我已经,很命大了。”
她撇撇嘴,“就你乐观。怎么样,能见记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