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你一定知道,我也正被明日所累,心中有惶恐,亦有希望。
释然,春去秋来我也将老,你再不归来会不会认不出我?
顾回蓝的心,重如大石,沉入大海。刚刚饮下的那杯素茶,显然不能和火辣呛鼻的烈酒相比,根本不能麻痹。弄得他别无他法,只能停步站住,听着自己胸膛里一声一声的擂鼓,受着一下一下慢慢撕裂开来的钝痛。
离别是把未开刃的刀,磨到人白头,痛不欲生。
希望是把撒到伤口的盐,叫你疼,也提醒你不得不活着。
顾回蓝就在这两种刻骨钻心的疼痛中,左右为难,百般折磨,他不是白老鼠,连捏碎心房,同生共死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他还不知道,释然此刻究竟在凡间还是天上。
他只能继续活着,继续寻找,继续和扑朔迷离的答案捉迷藏,继续在渺茫如烟的希望的戏弄下踉踉跄跄,继续妒忌着故事中的“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无处可逃。
“你说那白老鼠为什么自绝?”身后忽然传来乐子期的问题,声音如流水,悦耳非常,很容易就流进顾回蓝灰色的心田,叫他不由竖起耳朵。
回答的是亟初禾,他的答案当然与听书的那些人完全不同:“呵,想死便死,何需说道。”
一股怒火,呼之欲出,顾回蓝气急,心道这亟初禾真是个r-u臭未干的小儿,居然在说这么凄美的故事的风凉话!当下想回头与他理论,可又觉得不值,一气之下,走得更快,恨不能赶紧甩了他这不通人情世故的白痴。
顾回蓝浑然不觉的是,听故事之后盘桓在自己心头的那层重重的愁云,恰恰因为这份气恼,消弭了大半。
他更不知,在身后,乐子期感激的对亟初禾抱拳,后者回他会心一笑——这一杯暖茶下肚,乐子期显得脸色好了很多,他没有理由不笑。
【第六章助人以为乐】
偏僻村落并无客栈,三人便敲开一家农户借宿一夜。次日睁眼,乐子期起的最晚,抬头已是日上三竿。赧然洗漱罢,就要跟着赶路。被亟初禾一把拦住,“空着肚子赶路,你打算把自己饿到身轻如燕,让我们都追不上你,”
乐子期无法,乖乖坐下吃东西。
顾回蓝也说,“吃饱了好干活。”
亟初禾瞪他一眼,给乐子期盛碗汤。顾回蓝不再说话,搜出柴房里的镰刀,和一块刀石,狠狠的磨。
乐子期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应该说,自他从客房出来不见昨晚农户家的小夫妻时,他就已经猜到究竟。
顾回蓝很快磨快了刀,乐子期推开碗,接过亟初禾递过来的一把匕首。亟初禾则手中握着那把巨大的伞,走在最前面。六个红衣侍童保驾似的跟在最后。
距离最近的林荫小道,冷风荒草,肃杀风景。站满了形形色色,却又目的统一的人——来杀人的人。其中有一个比较面熟。他也主动凑上来,一双小眼睛冒着j-i,ng光:“几位客官,昨日的书听的可高兴?”
亟初禾冷冰冰的瞥他一眼:“你装的倒像。”
那人笑嘻嘻:“客官猜错了,我本就是个说书先生,那段书也是真的,我只不过瞒了一重身份而已。”
亟初禾手中巨伞缓缓抬起:“有话快说,你的时辰快到了。”
说书先生啧啧摇头:“客官若不信我的话,就不会信天下任何一个人的话,”他似乎没看出亟初禾身上渐渐褪去的耐性,还在自顾自的说,“我叫石话,说的都是石头一样实实在在的话。所以我很值钱。”
没人可以否认这一点。因为人从落地的一刻起,就注定要学会欺骗,否则就得在尔虞我诈的世间,掩耳盗铃的傻死。
谁也不愿成为傻子,谁也不愿被人骗,所以他们一定要得到真实的消息,抢到先机来骗人。
所以实话不但很值钱,还很要命。能要别人的命,也能送上自己的命。
“值钱到能送命,也能保命,”石话捋捋长须,用鼻尖指了指身后百余人的阵势,“他们才不肯轻易叫我死。”
小眼睛又将亟初禾等人打量了一番,从头看到脚:“凡是有幸见到我的人,我都会毫不吝啬的赠送他们半句实话,白骨刀魔可有兴趣一听?”
亟初禾冷笑:“算作你遗言也好。”
石话不以为然:“亟初禾果然俊美无双,”半句之后果无下文,目光后移,“魈鬼fēng_liú顾回蓝,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他伸手一指:“竟敢和瞳门为伍。通天妖狐,识趣的就把蓝玉蟾交出来!不然.......”他还是笑嘻嘻的,唤来一个小二模样的人,“给客人们上菜。”
娃娃脸的小二乐颠颠的应道:“好咧!客官想来点什么?要不要试试本店特色?绝对是童叟无欺,价格公道,各式花样,包君满意。”
“说来听听。”顾回蓝不知何时,站到了亟初禾并排的位置。
那小二当真掰着指头数起来,报菜名似的:“一刀两断,三长两短,四分五裂,五颜六色,六亲不认,七零八落......”
“何谓六亲不认?”顾回蓝唇角挑着,似坏笑似好奇,“是不是尸体叫所有亲人都认不出?”
小二点头哈腰,貌似很恭敬:“客官真聪明,猜的十成十。咱们助人为乐逍遥店最喜欢助人为乐,尤其是送那些不想活的去往逍遥处,从未失手过。信誉保障,客官尽可以放十二分心。”
顾回蓝却摆手,六根手指修长而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