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人乖乖的答:“户部张侍郎,辰妃之父。”
辰妃?顾回蓝仔细想了想,早年先皇在世时的确是有一位辰妃,年轻貌美,还争过皇甫霏云,当年的云妃娘娘的宠。可惜后来诞下龙儿,被熟睡的皇帝捧在怀中,不慎闷死他的宽袍大袖下。因此她大病一场,很快香消玉殒。她的父亲,就是户部张侍郎,因此心伤,告老还乡,自此没有再踏入京城一步。
他为什么要种冰瓣雪莲?人人传说那雪莲乃疗伤治病的神药,可顾回蓝却知道,那实际是当年害死百名金衣剑客,并险些连释然一同害死的至毒之物。更是白头翁布下所有y-in谋诡计的第一环。
当年白头翁动的就是用冰瓣雪莲喂飘摇岛的守护兽,毒死后再设法骗释然吃下岛上奇花,把他彻底变成能助自己延年益寿的药人。
顾回蓝陷入沉思,莫非那张侍郎是白头翁的同谋?他也想来分一杯羹,长命百岁?白头翁事败死于自己剑下,那么张侍郎又去了哪里?
那边,乐子期还在循循善诱:“你们敬他为父,所以他叫你们守山护花,你们就坚守至今。可为什么突然又下山来呢?”
冰人却同样茫然,似乎他也想不明白:“亦是张侍郎之命。”
这回连乐子期都愣了:“他要你们杀顾回蓝?”
“不,”冰人的答案叫人大吃一惊,“我们,是来杀瞳门,乐子期的。”
猛地一拽百炼锁,寒光四泻,杀气重现,眼看就要缠上乐子期的脖颈!
别说乐子期几乎不会武功,此时危急,就是顾回蓝身处险境,恐怕也难躲开。可是,乐子期偏偏连躲的意思都没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他的眼依旧目光澄澈,白衣熨帖,笔直,玉树临风,画中人一般。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也不看那冰人,似乎笃定后者伤不了他。他的笃定从来不会出错。冰人果然松手,非但没有伤害乐子期,反而将百炼锁扔在地上,哈气去暖自己被冻僵的双手,不止他,所有的冰人都同时丢了兵器,搓手取暖——他们已经被释心术融化成人,有了人气,当然再不能使用千年冰冻的百炼锁。
顾回蓝已经冲上来,拎起一人劈头就问:“释然在哪?!”
那人摇头不知。他们并不是从七公子那里获悉了顾回蓝的秘密。
顾回蓝追问:“是谁?”
冰人答:“娴静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贴身匕首,毫不犹疑的刺向顾回蓝。顾回蓝反应极快,微微闪身便避开来。那人一击不成,马上把匕首一横,割向自己的咽喉。输给释心术,他不委屈,但是被顾回蓝逼供,他的自尊会毁。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又没有人提前预知他的目的,因此他这一割十有**会成功。
然而,十有**毕竟不是全部。他忘记了,世上还有个顾回蓝,还有个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顾回蓝。匕首咣当落地,那柄冥钩冶炼的剑却没有停下,它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飞速在冰人阵所有人身上游走,直至除去最后一件贴身兵刃。
收剑,转身,挥洒如风,屹立如松。止杀,只救。
徒留下一众冰人,如梦初醒。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剑是无情物,却落在情意无双的顾回蓝手里时,得尽传奇——‘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
旁的江湖人以剑为尊,以剑为命,以剑主宰自己的一切,是剑的奴仆;好一些的,仗剑江湖,以武会友,算是剑的朋友;唯独他,为人御剑,为情而发,做的是剑的主人。就像诗人,胸中千万卷,下笔如有神,那笔不过是抒意心怀的工具,那纸不过是倾泄才华的方寸,那人才是真正凌驾于纸笔之上的。
冰人阵输得心服口服,很快告辞。他们或许还会回去昆仑山,他们或许还会崇敬那位神秘的张侍郎,还会缅怀那片洁白的冰瓣雪莲,却再也做不回冰人阵,他们从今往后只是凡人。
初容大惑不解,转头去问步云鹰,到底乐子期说的那个‘他’是谁。步云鹰道:“是他们的一位同门,当初因为私自下山与女子幽会,间接使得冰瓣雪莲被盗,因此被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初容一惊,忽然了悟乐子期的目的:他是在为那个被惩罚过度的可怜人,同时是为那些已经丧生在昆仑山,为那些将来可能在冰人阵手下无辜丧命的人,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他唤醒杀戮者的良知,要他们看明白自己,要他们重新做回活生生的血r_ou_之躯。这方法虽然顶好,却没其它人能想到。一来因为释心术的缘故;二是因为心思——大仁,能恕凶手;大义,能救无辜;大智,能替当年屈死之人抱得不平。一石三鸟,要得不仅仅是玲珑剔透的心思,慷慨果敢的胸怀,深谋远虑的策略,还需要甘于无闻的善良。因为这件防患于未然、功德无量的事,注定不会被太多人知晓和相信。这样的人,怎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是天降救世的神子。
初容再三叹服,她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乐子期不修道的缘故,试问一个心忧天下的人,怎舍得抛下红尘万丈,去独自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