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军点头:“噢,这我就明白啦。”
场记说:“到时候你就坐桌边儿别动,机器也不拍你,就当玩儿吧——不过你扮上挺经看的嘿,和哥有点像,就是比他高点。”
王丽军笑说:“不敢当不敢当。”他清楚场记是在恭维,妆厚得跟死人一样,能好看到哪去?
场记掏出烟盒,示意他抽一根,说:“听口音,北京人吧,老乡啊,怎么跑深圳来了?”
王丽军拒了:“跟朋友来的,听说能赚钱。”
场记嗤笑一声:“深圳能赚什么钱,你这条件可以,到香港打工去,那来钱才快呢。”
王丽军说:“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您不用抬举我。再说了,去香港不得要很多手续吗,我这种去了还不得被人遣送回来?”
场记三角眼一转,凑近他道:“你这就不知道了,现在在香港混的大陆人,你猜猜有多少是偷渡黑户?”同时他手垂腰间,拇食指一张,比了个“八”的手势。
王丽军咬咬嘴皮:“八百个?”
场记摇头。
王丽军又猜:“八千个?”
场记仍否认。
王丽军凑近:“您给我个范围呀,大了还是小了?”
场记压低声音:“直说了吧,现在香港百分之八十的大陆人,都是黑户!”
王丽军尚未来得及震惊,那边厢一群人已聚了过来,其中有摄影师、摄影助理、灯光师、美工人员……他们都要来听导演对机位、景别与运动方法的指导安排。
同一天,罗小六子一早溜去钟卫红房里,想跟她再多说几句话——她明天就得离开。批发市场里有人回北京奔丧,罗阿姨就把钟卫红交由他们路上照顾。虽是稍欠考虑之选择,可毕竟下海生活不易,谁也不愿多负担一个人。做生意的人脑子清醒,更是盼着快点摆脱她,再寻摸一个新模特,生意回归正轨才好。只有乔卫东罗小六子这种无聊小孩,才有空可怜可怜她。
钟卫红看着倒是不太懊恼,她吃着病号饭:“小六咂,你去给我买只冰棍儿。”
罗小六子感到愧疚,是他承诺的光明前途,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始终觉得自个儿也有点责任,于是他痛快答应,想给钟卫红一点弥补:“哎!”
他想了想,又说:“你可别乱动,怕把脚又伤着了,我很快回来。”
罗小六子走出门去,又隔窗偷看钟卫红两眼,生怕她胡乱下地加重病情。这时候日上中天,阳光穿透绿树,给罗小六子的脑袋罩了个光圈,十分显眼,像是天使下凡,或者是要徐徐升天。钟卫红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嘲讽:丫还偷看我,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罗小六子进了小卖铺,他拿了两支糖水冰棍,正准备付钱,又折身回去,把其中一只换成豆沙冰棍。豆沙比糖水贵八毛钱,是他能给的唯一补偿。
而乔卫东这天无班可上,他破天荒睡到十点,起床后梳洗完毕,还打算将头发梳成香港明星那样:头发由头部中间偏左处分开,两旁头发各自向两边分去,发端如果烫过,效果更佳——可惜乔卫东的苏联血统作祟,他的头发自然成卷,怎么梳都不似垂顺。他狂梳一阵,没了耐心,把一头波状黑发胡乱拨弄,自觉十分英俊地出门逛街了。
乔卫东四处乱走,很快走到聚鸿酒楼门前,这里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他又热爱凑热闹,很快挤到人群中央去,学其他人那样,张着大嘴往二楼望。
他望了一会儿,也没看出甚名堂,倒是被满堂奔走、正巧路过门口的杜一兵瞧见了。
杜一兵招呼他,把他扯进酒楼里,道:“赶紧着,总算被我抓住个壮丁了。”
乔卫东摸不着头脑:“你们酒楼干嘛呢,这么热闹?”
杜一兵半拖半拽把他带进后院:“拍戏呢!总算让我见着一次拍电影了。”
乔卫东说:“你这话说得,敢情你爸拍电影,你没围观过?”
杜一兵带他走到一面墙下:“就这儿就这儿——什么我爸拍电影,我爸拍那些有意思吗,演员衣服穿得比新闻联播还多,能比香港电影好看?”语毕,他示意乔卫东伸手托住自己,他要借此窥视二楼,好生偷师一番香港电影拍摄流程。
乔卫东半蹲下,伸出一只手来让杜一兵踩上,他再猛地向上发力站起,如此便抱住对方的腿站了起来。
乔卫东使出蛮劲,闷声闷气:“看见了吗?”
杜一兵指挥:“往右来点,不对,往左往左,太多了,再往右点,哎对了——”
他看见了。他看见职员们来来往往,看见著名导演高柏飞拿着手持摄影机站在一旁,还看见裹一袭红裙的i侧身对住窗。她长身玉立,足有一米八,正扯起裙摆给自己扇风,一片红下浮动着衬裙上的鲜艳印花。
厅内有人吆喝,有人奔走,大概是在拍摄空闲时间,但高柏飞持着摄影机仍在拍摄,还不时笑着招手叫人入镜,想来是在拍花絮纪录一类的玩意。
高柏飞这时走到桌旁,拿镜头对准一人,同时用蹩脚国语道,不要不好意西——
杜一兵定睛一看,居然是王丽军,那厮穿件雪白衬衫,头发梳得人模狗样,小脸涂得五颜六色,他先是双手捧脸,弯腰笑着,再直起身来,面向镜头,放一个犯s_ao的笑容。
这天除了走位,王丽军还做了灯光替身,具体工作流程就是坐着桌边,偶尔移动,由摄影指导与灯光师观察视觉效果,再决定如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