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茗进了殿门,便瞧见了明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勾唇一笑。明柯不喜红色,他以往是不知其中缘故的,只是刻意往素净里装扮,这一年里倒是无意知道了其中缘由。
方才回宫换衣时,任茗便想起了这茬儿,又知这人被安排在了偏殿,便特意收拾了一番赶来此处挑衅,毕竟给这人心上添堵、往这人伤口上撒盐,实在是他自己现今仅存的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茂林行礼之后,便退让到一旁默默不语,不管太君来此所为何事,总归与他一个低品级侍者无甚关系,只是……茂林偏头看向偏殿一处小门,想着这么大的动静,长卿不可能没听到,怎那屋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
虽说太君已放话永世不见他,可依长卿性子,知道主子来了,也不该一点声响亦无,茂林心里嘀咕。
任茗可不会注意到底下人在想些什么,他带着快意的笑容径直走到了明柯面前,伸手抚了抚他的颊,愉悦地说道:“怎么?你怕我?”
你又有什么可怕的?伸着爪子伤了人,最后自己又难过……明柯沉默片刻,凝神,看着任茗的双眸。
他约莫比任茗高半头,二人靠得这般近时,要直视任茗,还得微微低头。
任茗愣了一下,没料到明柯听他挑衅之后竟是这般反应,忽然脱口而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明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意,“太君问来又有何意义。”而我如今亦不奢望了。
素衣躲在屏风后,半晌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讥讽地垂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他原本就准备趁着一众侍人在院里打扫落叶的工夫溜到前殿去杀了姓任的,老天开眼,竟是把这人送到了他面前,这是老天要亡他,自己今日一定能得手。
他透过屏风,仔细地观察着几人的所在位置。
若无必要,素衣不想伤害无辜,毕竟他同姓任的又不是一类人。转念又想到昨夜凤梧宫的大火,素衣更对任茗恨的咬牙切齿,要说跟此事跟任茗没关系,他是一定不信的。
昨夜最先起火的便是长孙祈仪的寝殿,众人又被下了药,待到火势蔓延到偏殿,正殿基本已被烧了个干净。
素衣昨日肚子不舒服,晚膳只随意塞了几块糕点垫腹,只这样也睡得迷迷糊糊,还好梦中还有些知觉,被周身火热逼得睁了眼,那时便见到通天火光,满地火焰蔓延,而周围的人又没一个能叫醒,他伸手一探众人口鼻,竟全都没了气息。
素衣这才发现了此事的异常,拼命地爬出了偏殿这一火场,冲到了外边儿的庭院,一看自家主子所在的正殿,竟是火势最猛的地方,且早已被烧了个干净。
于是他强忍着周身被火舌灼烧的疼痛,一路避开砸下的梁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凤梧宫,想着先留着条命报仇。恰巧一出门便遇上了任茗身边的长卿。
素衣不信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便先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而仆像主,这长卿也惯会演戏,见自己逃出生天,就趁着夜色把自己给带回了偏殿……
他和锦衣是长孙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跟着长孙祈仪,名为主仆,却如手足。
如今他家主子和锦衣都没了,素衣自己也从未想过苟且偷生,但也容不得任茗好过,就想着拼去一条命,也得让任茗去泉下跟殿下赔罪。
素衣沉默地注视着手中的这把匕首,这是他在长卿的屋子里翻出来的,它在一炷香前才沾染了长卿的鲜血,而马上,他又要用此物再把姓任的也送下去和长卿主仆团圆……
任茗一时无言,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再去追问明柯,于是他垂下了手,“他没死。”
明柯一愣,才反应过来任茗说的是什么,于是轻声答道:“此时老狐狸都还没什么动静,我便猜到了。”长孙束的手伸得那半长,若是阿仪真的不在了,此时的内宫早无平静,必是得掀起一阵风雨。
“但你也别想出宫了。”任茗仰头,瞪视明柯。
“我知道。”明柯平静的回答,他心里本就已有此准备。至知道长孙束已有所动作,他布下的局便已经开始,故而虽是在这人身边,亦对后事无所影响,只是可惜,也不知能否再见小九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