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彤城的物价怎么这么高?都快要赶上京城了。”江自修把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分给丹青拿着,示意他跟着自己往里走。
“想当初彤城不过涵江边上一个小小渔镇,这短短十几年功夫,竟然成了沟通南北的繁华商埠,江南水陆要冲之地。你师傅执意把‘古雅斋’开在这里,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啊。看这物价就知道,满城都是深藏不露的有钱人。”
丹青撇撇嘴,心想:“这副酸溜溜的口气,装得可真像。要说深藏不露的有钱人,大概就数面前这个最为j,i,an猾。”
“丹青,明日我还要出门办点年货,你跟我去吧。”
“啊?师傅平日不让我们出门的。”
“我在这里,自然我说了算。”
“可是……”
“不用可是了,现在满宅子就你一个闲人。”
丹青不说话了。没错,自从手上的伤好了之后,至今他还没有碰过纸笔。王梓园也不催他,任由他每天发呆闲逛。很多事情,理智上想通是一回事,感情上接受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丹青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什么感觉去重新拿起画笔。于是就像江自修说的,现在满宅子就数他最闲。
江自修是秋末到的彤城,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在这边过年了。丹青对飞白的死始终不能释怀,对于带来噩耗的江自修,有一种莫名的排斥。何况这个人是包括师傅在内整个王宅的大老板,丹青潜意识里认为,所有人的无奈和痛苦他都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想到自己和水墨师兄的挣扎,想到飞白的惨死,再看到他偏偏活得那么滋润,明知道没道理,还是忍不住迁怒于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江自修领着丹青,后边跟着和叔,往东城关帝庙集市走去。
若到王宅之前那两年也算上,丹青差不多已经在彤城生活了八年。虽然平时不能随便出门,逢年过节,也并非没有机会上街,只不过后来几年,他的兴趣渐渐不在这上头,难得出来一次。走在人声鼎沸的闹市,一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看到一张张卖力的笑脸,听到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吆喝,丹青这些日子以来变得冷硬的心一点点软下来。
先到成衣铺订了一批新衣裳,然后拐到卖干鲜杂货的关帝庙斜街选了一堆干果鲜鱼,雇了辆车子叫和叔先送回去。眼看时辰已近中午,江自修带着丹青径直往集市里头人烟稠密处钻去。不时有小乞丐跟上来,江自修来者不拒,手里备着一把铜板,人人有份。乞丐们拿到自己那一份,欢欢喜喜道声谢,转头寻找下一个施舍者。终于来到一个面摊前,在仅有的一张空桌旁坐下,江自修叫道:“李老板,来两碗三鲜面嘞!”
“原来是江爷,您稍待,马上就好。这位小公子是——”
“我儿子!来,阿碧,问李老板好。”
丹青翻个白眼,这人可真无赖。不过,他才来过彤城几趟啊,怎么跟地头蛇似的。
李老板自然不会计较丹青的态度,一边煮面一边和江自修闲扯:“江爷好福气,刚及而立,小公子就这么大了,享福的命啊。”
江自修捏捏丹青的脸蛋,向他低声笑道:“别不服气,我大儿子都快十岁了,你不比他大多少。”看丹青一脸别扭的表情,眉眼弯得更厉害,故意拿出y-in阳怪气的语调:“再说了,你们可都是我的摇钱树啊,比我儿子重要。”说罢哈哈大乐,剩下丹青一个人在旁边绷着脸坐着。
不一会面端上来,浓香扑鼻,丹青不觉食指大动,连汤带水吃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从集市出来,过了关帝庙往北拐,不多会工夫,远远看见两溜绿y-in浓密的大柳树,原来竟是到了纸笔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