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他慕容冲反正是做不到的。
“此时还需趁早决断,”苻坚率先挑开帅帐,“经过这一遭,想来大家也无甚睡意,不如赶紧拿出个章程来,也好赶紧调兵遣将。”
杨安连连称是,慕容冲即使困倦,可主帅熬更守夜,做小卒的如何能躲懒?也只好哈欠连天地跟着。
苻坚前世用兵,从来大开大合,只需草草定了主将,其余事宜均让主将自行决断,这便导致如果所托非人,就一败涂地。从头来过,不知算不算矫枉过正,苻坚在选将用人时颇费心力,每用一人,都要瞻前顾后、权衡再三,好不容易定下来了,又要忧虑粮草辎重,定下之后的主官人选。
于是每每战前的商议便会持续数日,往往一夜不眠。
慕容冲心如死灰地跟着进去,发觉杨安亦是满面菜色,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第19章 第十八章
慕容冲与杨安二人忙着自怨自艾时,苻坚却在脑中打着算盘——他在想是否要借此时机,永除后患。
他的心腹大患姚苌与慕容垂,不管现在如何安分守己,如何风平浪静,日后是一定要反的,自己必要找个借口将那二人除掉,只是二人渐成羽翼,必须从长计议。
而处理掉这一年来自己刻意回避的另一件事、另一个人,却正是时候。
还有一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反贼……他忍不住看向慕容冲,后者仍披着自己那件狐裘,凑近了烛火在看舆图。即使一路征尘,却依然肤白似雪,不见半点蹉跎痕迹。
即使清河公主已然是太子妃,可慕容冲就一定不会对自己心生反意么?留下一个强大的外家给太子,当真是为其添助力,而不是引狼入室,弄出个吕氏之祸或是王莽篡汉?许多人会因慕容冲姿容冶艳而忽略,早在燕地,十岁出头的他便已是朝廷的大司马,而二十多岁的他,更足以将这江山搅得天翻地覆。
苻坚在心中反复衡量,杀他,有悖仁义之道,也有伤亲戚之谊,不杀他,恐怕养虎为患,遗祸子孙。
可又有个声音在心里鼓噪——杀了他,你便可以将前世这场冤孽、此生那夜荒唐完全清除,世上不会再有人知晓那些不堪的过往。
不会再有双、飞入紫宫,宫人不得近;不会再有阿房十万桐,只待凤来归;不会再有长安城外,锦衣遗尘。
苻坚面上依旧是勘破红尘般的漠然麻木,眼中犹疑却慢慢凝结成冰。
他已起了杀心。
经过一夜商讨,苻坚最终决定兵分三路,自己与杨安进军汉川;苻雅、王统、硃彤往西蜀,长乐公苻丕随军;毛当、徐成入剑阁,平原公苻晖随军。
这一切,不过是将本该在三年后发生之事,提前了而已。
苻坚本想亲笔写信给远在长安的王猛,不料却提前收到半月前从长安八百里加急的信笺,在信中王猛一是劝进,二是保证大军的辎重如今已在路上,最迟过一月便可到达仇池,三便是向君主请战,问是否还需如他这般的老卒参战。
上天待他苻坚何其不薄,齐桓公有管仲,刘玄德有孔明,可他们都不如他大秦的王景略。
重来一遭,只觉人生八苦又尝了遍,唯一可喜可贺的便是君臣亲朋得再聚首,不诉离殇。
苻坚百感交集,刚想将这书信给身旁二人看,却发觉杨安正聚j-i,ng会神地翻看舆图,苦思冥想,而慕容冲早已沉沉睡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狐裘里,好梦正酣。
他看着慕容冲发愣,不知是感怀自己魂灵的孤独,还是在为这还未冲上云霄便要折翼的凤凰哀叹。
“陛下?”
回过神来,只见杨安在看着自己,苻坚瞬间清醒过来,他本想让杨安部在乱军之中除去慕容冲,可如今看来,这样只会让同为敌国宗室的杨安心寒。
慕容冲不能丧身于y-in谋,他只能凋零于意外。
苻坚却不知杨安此时心中亦是惊涛骇浪,在长安时他便听闻帝王潜心修佛,已一年未入后宫,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修佛,分明是身旁已有绝色,后宫三千都成了庸脂俗粉吧?
方才苻坚看慕容冲的神情,让他悚然而惊,爱恨交织,哀凉痴狂,无论哪一种都绝不应出现在苻坚这种天下枭雄的身上。
又联想起苻坚让慕容冲入太学,又让他长姊清河公主做了太子妃,随军打仗又将他带在帅帐近身随侍,马上这一场战事恐怕也有让他攒军功的意思。若是个相貌平平的,他恐怕只会想到卫霍之事,可看慕容冲这般容颜,怎么都是个董贤韩嫣之流……
这些时日他也时常出入帅帐,倒是未觉得二人关系有何暧昧,现下想想,恐怕苻坚还未得手,一时间他也不知是该悲悯这注定劫数难逃的亡国王子,还是为色令智昏的君王担忧。
苻坚却不知对方曲解了这么多,只想着不能让自己对慕容冲的杀意被杨安看出来,只好做出一副仁君之态,将慕容冲的狐裘捻好,轻声细语道:“无事,方才朕是在想排兵布阵之事。”
见杨安的目光在慕容冲身上游移,苻坚以为他已然疑心自己对慕容冲的态度,便道:“除去留守长安监国的储君外,朕将所有王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