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冷汗淌额,咬紧牙关,努力屏息收腹,一手撑着地面,一手绕到腰后想方设法扯带子。扯了半天,腰带还没松,气已快要屏不住,他猛地吸进去一大口,紧跟着就是一声哀嚎,捂着颤动不已的小腹险些哭出来。
又胡乱扯了几把,大抵是老天也瞧他可怜,让他瞎猫撞着死耗子,三两下扯散了。
腰带扑簌落地,圆鼓鼓的肚子应声膨出来,像一只盛满了水的小皮壶,沉甸甸地晃悠着。笋儿摆脱束缚,惬意极了,自在地舒展开小手脚,不安分地扭了扭。
晏琛第一次感觉到胎动,动静还不小,便诧异地撩开衣衫探了进去,来回抚摸小腹。
白皙的肚皮软绵绵,热乎乎,隆成了一座小雪丘。笋儿扭动的时候,仿佛藏在雪丘里的兔子受了惊扰,灵巧扑腾,蹬落一簇簇雪团。
最微小的雀跃被宁静覆盖,只有父亲能感知到。
晏琛扶着青竹起身,站在那儿,双手捧着肚子呆呆打量,有点不太适应凸起的弧度,扯过衣物遮了遮,好像也不太遮得住。他没了办法,环顾四周,弯腰拾起那条狐绒氅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胖粽子,才算勉强遮掩了身形。
临走前,晏琛回头望向那棵已经顶出了泥土的小笋,心里不由觉得歉疚。
大雪封城,天寒地冻,它本该好端端睡在泥土里,等待早春雪融后的温暖节气,可惜自家孩子太饿了,遇着灵气和养分就来者不拒,一滴一滴吮得干干净净,害这无辜的小家伙在两个时辰之内拔高了两寸。
眼下若是春天就好了。
若是春天,便不必害怕寒潮,趁着最好的谷雨时节,润物细无声,可以顶松泥土,肆无忌惮地生长,一夜之间窜高三尺,长成一株细瘦的新竹。
晏琛想到“窜高三尺”,背后乍起一阵y-in寒,吓得脸色刷白。
万幸是深冬。
要是运道不好,他第一回就选在春天附灵,放任笋儿兴高采烈地疯长一夜,恐怕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孩子给生了。
养棵笋,还是有风险的。
晏琛手提一盏纸灯笼,沿着来时的小路打道回府。
腹内沉重了许多,腰后也显酸疼,骨骼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迈几步就得歇一歇,整个人难受得要命。可是时辰已经不早了,陆桓城今早有一桩红木生意要谈,再睡下去,非得耽误了正事不可,他得快些回去。
勉力撑到门扉前,笋儿闻到陆桓城的气息,欢腾地来了一脚丫子。
“啊!”
那握着门环的五指突然揪紧,晏琛面色惨白,呻吟着跪了下去,膝盖撞上尺高的门槛,险些栽进院子里。他慌忙撑住门槛,紧闭双眸忍耐,低哑而绵长地喘息。
笋儿只踹了一脚,他却不会只疼一下。
往往那一脚会踹得宫膜震颤,下腹收缩,然后忍疼时各种强烈的反应全扑上来,生生将疼痛拖得更长。晏琛好不容易熬到尽头,刚站起来,笋儿恰到好处又补了一脚,疼得他边发抖边腹诽道:这门难道克笋么,为什么死活都进不去?
陆桓城一觉睡饱,下意识去抱晏琛,却扑了个空。
枕边空冷无人。
他起身一看,晏琛正蔫蔫地窝在软榻之上,低着头,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啜饮。厚实的狐绒氅子覆在小腹处,鼓鼓囊囊的一大团。
他悄悄摸过去,出其不意地揽住了晏琛的肩膀,往他脸颊上狠啄一口。
晏琛慌得洒了半盏茶,下意识伸手去遮小腹,抬头发现陆桓城笑盈盈的,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才软软地道:“桓城,你起来了。”
陆桓城倾身去吻他的唇,吻得唇面粘s-hi,呼吸微促。又顺着下颌蹭到耳根,叼住了绒软的耳垂,低笑道:“阿琛,怎么起得这般早?昨晚都舒服到晕过去了,也不多休息一会儿?”
晏琛耳根敏感,舔两下就忍不住要哆嗦,见陆桓城一起床就来撩他,忙不迭地往窗边躲。
陆桓城偷香得逞,心满意足,取了晏琛未喝完的半盏茶漱口,刚含进去,眉头猛地一皱,转身全吐到了地上:“你喝冰水?!”
“我……不怕冷的。以前,以前不是也喝过么?”
晏琛心虚地狡辩。
然而,他并不是不怕冷,是只能喝活水。
再嫩的茶叶,再甜的泉水,但凡经过烧滚烹煮,就失去了氤氲的灵气,变作一壶死水。像晏琛这般灵气汇聚的身体,死水只能解口渴,却解不了心渴。实在渴得难受时,他便会背着陆桓城偷偷舀些溪水、雨水饮用,之前被抓到过几次,都找借口搪塞了过去。
这几日积雪深重,晏琛寻不到流淌的活水,只能舀一捧新雪解渴。雪水x_i,ng子太寒,他有些受不住,但总比渴死的好。
陆桓城紧紧捏着瓷盏,面容冷肃。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壶,打开盖子往里一看,顿时脸都青了,一把抓起半满的茶壶递到晏琛面前:“你以前喝冷水,我不说什么,但这回壶里明明有水,昨晚剩下的,是冷了,是不怎么好喝,但毕竟放在屋里,总比外头的冰水强!阿琛,你到底有什么嗜好,放着茶水不要,非得去外面舀雪喝?”
晏琛连看都不敢看他,垂着头,双手在绒氅底下死死拧着褥子,双唇嗫喏,一个辩解的理由也编不来。
他怎么就疏忽了呢?
桌上有冷茶,他居然忘了倒掉,直接出去舀了雪。
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