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花朝把脸埋在臂弯, 听到蔑儿在外面低声嘱咐,“口舌易生是非, 许大人心情不好, 难免情绪失控, 要是再被我听到什么闲话,你们几个的脑袋……”
守卫忙不迭地答应离开, 随着一阵急促脚步声远去, 许花朝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霍轻瞳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为什么还要气她,也懊恼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明知道她中了巫术,又挨了板子, 奇痛难忍还说那些话刺激她,霍轻瞳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她转身从篮子里捡起一方帕子, 递给许花朝。
许花朝闷声不响地趴着, 眼角抬都没抬,霍轻瞳隐隐发觉她的嘴唇都在颤抖,怒气和疼痛带来的力竭都涌现在面容上,手里的帕子微微握住,蹲下身有些认怂地亲手为她拭去眼角的s-hi气, 语气却冷淡得让人难过,“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当她在旭国的瑶神花殿察觉到神像的异样,她还以为是许花朝死后归位,直到回到酆都查看了生死薄,许花朝那一页就像是捅了蚁窝似的,密密麻麻从前世到今生都是字迹,她的诧异和茫然一下子就达到了一个顶峰。
这么多年,不管是为了给天庭交待,还是为了自己巩固人界的安定,守护许花朝已经成了一个习惯。可她一直以为弱不禁风的许花朝,某一日突然记起了前尘往事,却没有告诉她这个昭仁殿阎王,还擅自求了谢明眸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寻回了法力,她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烂泥,堵着,喘不过气又不得不去努力呼吸。
许花朝闭上眼,没有躲开霍轻瞳的照顾却也没有继续回答,她的耳垂微微发烫,因为刚刚一气之下的怒吼略有些心神不宁,她好想现在就告诉霍轻瞳:在我的记忆里,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女尸都不仅仅是姑媱神女,也是睢鸾的红颜知己。而睢鸾,其实就是你自己啊。
可是她不能,她不敢用这件事情冒险。
她不知道当初霍轻瞳是因为怎样的机缘被酆都大帝看中,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才救活了霍轻瞳,现在霍轻瞳好好地存在着,她怕自己的一时冲动又害了她。如果能让霍轻瞳好好活着,哪怕不在一起,哪怕她只能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地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也足矣。
“霍阎君,你不必再来例行检查了,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帮你稳定朝局,借这凡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出兵平乱。现在,我的法力和记忆都已经恢复了,我会帮你完成守护这片疆土,不必劳您大驾,因为这种小事来回奔波。”
霍轻瞳的手顿了一顿,帕子滑落在地,她低头捡起的一瞬间,看到了许花朝近在咫尺的脸上滑下一颗泪珠儿,她下意识想用手抚去,却见她自己撑着坐了起来,肃然道:“冯晟身为北征的主帅,他手中的权力完全可以控制整个战场的主动权,你们都是神仙,背负着各式各样的天规地法,不如我们可以随时逆转战局。”
“可冯晟其人。”霍轻瞳也随之站起来,她端详着许花朝,低声道:“你不是也怀疑他试图利用你找到鬼门关,另有所图?”
许花朝缓缓抬眼,嘴唇发白地靠在墙壁上,面带笑意道:“你图你的,我图我的,他图他的,各取所需不好么?只要能达到目的,你不也是不择手段么?”
昔日霍阎君初到昭仁殿,杀一儆百屡见不鲜,她身居深院却也闻之胆寒。就连这次出兵人界,也许霍轻瞳自己并不知道,可黑白无常的做法依旧是逢鬼便杀,一切杀戮都以铲除灾祸和制造和平为借口,变得光芒万丈。有人说她杀伐果断,也有人说她冷漠无情,那些含冤的,错过的,再令人动容,到了霍阎君这里还是一纸朱红送到还魂崖。
生与死,于她而言就像是例行公事时候的一个必要流程。
而她,也只是终生中蝼蚁般的存在。
霍轻瞳第一次听到自己被这样评价,她翻阅记忆并不觉得许花朝是会说这样话的人,三分惶恐七分警惕漫上心间,只听许花朝缓缓笑道:“从我从鬼冢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不是那个任你驱使的许花朝了。我姑媱神山的仙子被你们昭仁殿的人圈禁,女尸作为姑瑶山的主人,难道还要被你当成棋子利用么?”她噙了一丝泪意,见霍轻瞳不注意微微侧过身去,继续道:“我们固然面对同一个敌人,但,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