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贪官与政治犯的孩子,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一点,那些孩子自己也许也不明白那些词句的含义,但他们知道这样说他和他的父母,总是不会出错的。
衣冠qín_shòu。垃圾败类。总不过这两类。
霍启渝也说他父亲是败类,不仅糟蹋国家的财富,还连累了他。他认同他的观点,却不尽认同原因。毕竟人民与国家离他太远,歧视与暴力离他太近。
所以在郑耀国对他说,他当导演,一样可以像从政从商一样报效国家时,他想的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知道当导演是他最好走的一条路,他有天赋,有郑耀国给他的人脉与资本,他能靠这个职业被人尊重,而别的路未必能行。
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可能也会走上导演这条路,但从一开始,他就失去了选择的资格。
他从事这个职业,却并不热爱。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软弱,却走得比谁都坚决。他在片场和学校贪婪地学习一切和当导演有关的知识,疯魔一样地看电影,去异国他乡学习对别人来讲也许有对故乡的不舍,他却全然不在意。
可他遇到了沈乔。
他同他一样天赋出众,也同他一样因为原罪受到不公,甚至连他们的选择------比别人更努力来证明自己------也是一样的。
尽管沈乔不忿的是白种人的傲慢与对亚裔的轻视,他不忿的,却是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从此再无退路的人生。
在那一夜他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一个像自己又不完全是自己的人------他原以为他的人生全然灰暗,可在沈乔的世界里,现实的不公没有阻止他追逐梦想的脚步,他对歧视他的人横眉冷对,可他同样愿意全身心地去对别人好------比如他。
他在平安夜的晚上偷偷吻了沈乔。那时的他不知道他排不排斥同x_i,ng恋,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自己,可那时他想的是,只要他在他身边,只要他始终当他是朋友,他就能守着那点光明,陪沈乔完成他的梦想。
他不为自己,那为沈乔行不行?
他想看到他走向巅峰,那样他也会开心。他一开始,其实是这样想的。
可后来,当他知道沈乔也喜欢他,当沈乔愿意为了他来中国后,一切都变了。
他越来越贪心。直到最后,他看不得沈乔好,自己却那样差。
他想他永远属于他。但他最终离开了他。
小时候孩子堆里,也有人骂过他是灾星,在孩子的心里,那就是最正确、奉若天条的真理。
他父母被枪毙,寄养的亲戚家也呆不长,霍启渝把他带到了家中,可没多久他也去了美国,六七年杳无音信。
他亲近谁,喜欢谁,甚至只是待在谁身边,那人都会抛下他离开。
他以为沈乔是例外,可其实不是的。
他万念俱灰,继而想到的就是报复:他拿出那瓶沈乔喝过的酒,一饮而尽。他知道他可能会死,却全然没有在意,这样的结局对沈乔是怎样的惩罚。
他会有多痛苦,会有多难过,他想过,却没有在意。
他怨恨沈乔抛弃他,却从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沈乔,如果他没有遇到沈乔,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他会被那个心结束缚至死,也许在死前就会疯掉。他太明亮,太耀眼,用最蛮横的方式把他拖进了他的生活,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他怎么会不愿意呢?本来,即便沈乔不爱他,不愿意用自己的光芒来温暖他,他也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沈乔能越来越好。
神爱世人,我爱我们。
我爱你,我希望我们在一起。
但沈乔,你该拥有的爱情,不是你自以为的完美,而是真正意义上,圆满无缺的爱情。
医院外边有个半圆形的露台,沈乔靠在栏杆边,忽然冷笑道:“原来你一直觉得,我当年爱你,你没那么爱我,所以你要还清楚?”
“是。”赵文彦并不否认,“我无法忍受没有你的生活,只希望你是我一个人的。那不是爱情。”
那不是爱情。是占有的欲`望,是对美好的本能向往,被时光扭曲成病态的偏执,不顾及旁人,只留念自己。
自私的人,根本不会拥有爱情。
沈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扶着栏杆,仍旧觉得这个世界天旋地转。
这种感觉,像极了十八年前他接到那通电话时。他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自以为的幸福不过虚假,而现在,赵文彦也告诉他,他不爱他。
“为什么要告诉我?”沈乔看着他,眼角的泪水摇摇颤颤,眼看就要落下来,“文彦,我一直以为,那二十年,爱我的,我只有你了。”
他的姐姐姐夫还活着,小霖还没经历过离别与伤害,他的养父和哥哥是真心对他好,他爱一个人,他那样好,那样爱他,只是造化弄人他们才没有在一起。
现在,这些都是假的。
“对不起。”赵文彦说,他想握住沈乔的手,沈乔却下意识避开,他只有在他一米远的距离低声道,“是我欠你,给我个机会,我可以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不。”沈乔摇摇头,“欠我的人太多了,我以前会在意,后来想,一个个都要我理清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