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它在憋气?”
……
鸢室仁挤进了推搡的人群,目光从两个男人脑袋之间的间隔穿过。他向下一瞄,果真瞧见对岸趴着一只黄皮老虎,全身上下只有一截尾巴竖在水面上。老虎的身影在粼粼波光下显得柔和宁静,一身雄风全然消失了,完全不似平常那般凶猛骇人。
它憋足了一大口气,在水里慢慢吐出,一串白色泡泡从水里缓慢飘上来,最终敲在它头顶s-hi漉漉的毛发上,挨个儿破灭了。
鸢室仁一眼就认出来,这只老虎是谢升。
谢升好端端的,趴在水底吐什么泡泡?
谢升察觉到鸢室仁已经醒了,对方正站在山丘边缘望着他。他从水里抬起头,水滴顺着毛发和胡须向下流成了小瀑布。
“嚯!快看,老虎把头抬起来了!”小志看得又惊又怕,但心里又忍不住欢喜,“模样真霸气,它看着我们呢……它要做什么?”
谢升踩着水,一步一步从溢满水的官道另一侧走到了山丘边上。在此期间,他的目光一直牢牢盯着山上的某处不放。人群中互相打量起来,以为是谁变成了老虎的猎物。
由于沾了水,老虎脸庞上的毛发服服帖帖地耷拉着,身体与脸颊看着极其瘦削,更衬得那双眼睛凶恶深沉。
“小心!”师爷举起手臂,引起众人的注意,“我们没带猎弓和砍刀出城,若这个畜生真的要捉人吃,我们赤手空拳很有可能不敌它的进攻。所有人都退后,千万不能转身,也不能回头,最好直视着他的眼睛,让他没有可趁之机。这个畜生最喜欢从背后攻击。”
于是,在师爷的指引下,众人一步一步向后退,一刻不停地凝视着面前这只吊睛白额虎,生怕眼神一飘,就被这只身形健壮的老虎捉走吃了。
待他们退了三四步,忽然发觉山丘边缘还有一个少年没有照做,那少年低头俯视山下的白额虎,仍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呆着。
小志认出了鸢室仁,连忙喊道:“喂!小兄弟,快退后!”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位小兄弟不但没有退后,反而抬腿向前一迈,从山丘上跳了下去。众人纷纷惊得瞪大眼眶,面面相觑半响后,赶紧奔到山丘边,巴巴地往山下瞅。只见那少年人神色淡然地骑在了老虎身上,那老虎也不抓不闹,就这么驮着他跑远了。
小志惊呼道:“这是什么情况?!对了,与他一同来的那个商人怎么不见了?”
颖二娘看得直摇头:“真乃奇人也。”
等到躲开了来自山丘上的大小目光,谢升突然开口:“这些不知好歹的莽夫,骂谁畜生呢。”
鸢室仁噗嗤一声笑了,他将五指分开,顺了顺谢升后颈上的毛。
“谢升,刚刚你趴在河里做什么?我记得你是不爱洗澡的。”
谢升甩了甩头:“多在河里沉一会儿,脑子会变得清醒。阿仁,下次你思绪模糊的时候也可以试试。”
鸢室仁一点儿也不像试。
他问:“我们现在去哪?”
“我思来想去,觉得之前你说的不错。供奉山洪之人不一定是仇家。”谢升将鸢室仁放到了一个干净的大石块上,“很少有人会和一整座城池的人结怨,而且威州城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在这场灾祸中活了下来。显然,召唤山洪灾神的人不想让他们死,只是在用这少许的流血事件吓唬他们。”
“吓唬他们……”鸢室仁擦着裤腿上的水渍,“这位灾神应该是为了抢走威州百姓的供奉。先让他们心中的蜂神形象土崩瓦解,接着再把蜂神的香火纳入自己的供奉之中。”
谢升变成人形,坐在鸢室仁身边,衣服倒是干的,但头发却是s-hi漉漉的。
他沉默半响,道:“我说一个思路——可以参照我之前经历过的灾祸。也许是一个灵力高强之人想要抢夺蜂神的香火,但走寻常的法子又无法将蜂神从神坛上拖下来,为此召唤出了灾神,与之联手。”
“昨日我也有过这种想法。”鸢室仁有些好奇,“而我总觉得,你应该早就想到这一层了,为何当时不说呢?哦对了,方才你说参照你曾经历过的灾祸。这一经历,是不是与庐城的瘟神有关?”
谢升模棱两可地说:“差不多吧。”
万幸鸢室仁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今日威州上空的雨已经停了,但云层仍然厚重,阳光透不进来,天色y-in沉沉的。
鸢室仁踢了一脚已经停止上涨的洪水:“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询问山丘上的百姓了?”
谢升道:“这些百姓未必识得灵力高强之人。我记得你之前说,除了蜂神之外,你在衡山附近还认识一位神明,对不对?先去找他以及周围的土地神问一问,到时实在没有线索,再询问百姓吧。”
鸢室仁刚想开口答应,就看到在前方一条岔路口的地方突然翻起了一道惊涛骇浪。洪水中央汹涌澎湃的水花扬起了两丈多高,向四方迅疾地炸裂开来。
四周狂风大起,连谢升半干未干的头发都被吹扬起来。
谢升当即飞起一排幻影虎爪遮在了二人面前,挡住了ji-an起的水花。
与此同时,有一股令人不适的力量从溢满洪水的岔路口中鱼贯而出,团团黑烟从水底飘到空中,顺着风向朝北边的方向刮了过去。
这阵不适感逐渐消失了。
鸢室仁在石块上站起身,目光直直盯着那团远去的黑烟,心里一紧:“不好。”
谢升问:“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