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默默思考,神色显出几分茫然来,东方不败看得明白,便又冷冷开口了,“八哥,我不说别的,你是个聪明人,你今日放弃了,诚然是有各样不得已的理由,比如我,比如皇阿玛的心思,比如你的谋算都落了空……但其中就没有一项,是你也认可四哥么?”
他这一句声如惊雷,在胤禩耳中炸开,逼得他不得不去深想。他……他知道胤禛能做好,他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胤禛那么个性子,最是勤勉自持的,他在梦里就深信,这人会死在批改奏章上头。胤禩也在自问,是的,他这一回也经历了各样的挫折,让他灰心泄气了,但最后他沉默认了,难道就没有他知道胤禛能做好这个缘由么……
东方不败随意自在地一笑,口中却继续逼迫他,“八哥,方才你也说什么差事都得慢慢学,慢慢做,如果你……坐上那个位置,你会怎么做?我不懂什么政事什么民生,请八哥教我。”
胤禩满心的混乱不堪,一时也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更是顾不上他这话问得离经叛道,“我会……”他开了口,脑中各样想法便纷纷扰扰地冒了出来,就像他已经想过两辈子了,只是千头万绪的,他一时也寻不出个脉络来说。
此时他才惊觉,他竟想了那么多那么细,那个位置有什么,坐上去就是个孤家寡人,劳心劳力。他要是去问眼前的少年,恐怕这人还当真不稀罕。那位置有天下至高的权势,难道他胤禩得了那权势就是为了享受荣光么……
当然,不是。
胤禩一想,才知道原来他有那么多想做的事,这万里江山就如一副画,他想要依着他心意去挥毫泼墨。
东方不败看得心中了然,轻轻一叹,暗道他做了这个大清九皇子好几个月,可是当真没想过这些,什么官员百姓,都离他很远。不过他不去关心,并不表示他看不到那么远,毕竟他身边就有那么个人……他知道该用什么去打动眼前这个人。
他想着,不轻不重地开口:“八哥有赤子之心,想要用这一身才学替百姓做些事,既然八哥有心,在什么位置上又有什么要紧?”
胤禩不由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了他的话。他的九弟,明明看得比任何人都明白,却绝不承认他是为了他,至少不是仅仅为了他。他丝毫不容情地揭穿了他,然后推着他逼着他醒悟。
“八哥,不要站在这里,今儿的事也就到这里了。你认了也好,不认也好,这就是个结果了。只是,这就是最后了么?”
胤禩凝视他,忽然轻轻笑了,这当然不是最后。
“小九,你知道么,我们这大清朝并不是那么鼎盛繁华的,你要是去看去听,就能晓得黄河又决堤了,山东又闹蝗灾了,北边有毛子,南边有小鬼子,还有人造反……近来国库库银慢慢少了,官员们一边在贪污,一边又从国库里亏空挪用,百姓们年年交税,年年叫苦,吃不上白米饭穿不上后棉衣……有些事我明白,有些事我不明白……”
东方不败挑了挑眉,神色漫不经心,但心里是明白的,“听,你这话跟四哥差不离,可见什么事儿不明白,就自然会有那明白的人,我哪儿知道你们嘴里的什么水灾旱情呢,唯有做那个不明白的人。”
胤禩又笑,“小九,你不明白,却看得比别人都远。我说呢,四哥倒是好能耐,将你这么个跳脱性子的人也调、教长进了。”他这话可是若有所发,说得很是认真,“旁人在那屋里你争我夺,胆战心惊地进去,失魂落魄地出来,而你早就想着以后了。”
东方不败暗道那以后的事是胤禛想的,他一笑,只说:“我不管什么以后,反正那是个苦差事,也就只有我这种愚笨的才能逍遥自在。”
胤禩点点头,蓦地就觉得好笑,又长长叹了一声,“这算是什么事儿呢……”虽如此,但他叹息过后,心里那分空泛也没有了,也许,不是康熙的心思,不是胤禟的选择,也不是因为他的算计不够,而是不管梦里还是现实,他从一开始就少了那么点什么。
梦里一伙人闹哄哄地争来夺去,就一个胤禛隐忍。为什么说他隐忍,因为他在埋头做事,做实事,得罪人。康熙看重他什么,严谨稳重冷酷强势,到最后,康熙不是个父亲,而是个皇帝,他得给大清选一个合适的皇帝。
方才乾清宫里头重伤的康熙,看着是极力推崇、果断选定了胤禛一个,但谁又能知道康熙心里会不会还疑心着犹豫着呢?他会不会有那个想法,即便眼前这个儿子就是暗中谋害他的人,康熙还是得选他,因为胤禛就算不孝就算弑君,他还是最合适的……
若是下一刻康熙就死了,那他就得将江山交到胤禛手里他才能瞑目,不管他是不是恨他。
也许,这大清就该有那么个勤勉冷酷的皇帝。就如文武之道张弛有度,有过康熙的仁政,就该有胤禛紧一紧,收一收。
命运使然么?胤禩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时间比梦境里早了许多,胤禛成了大清的太子,往后,他会成为大清的皇帝,也许,整个大清就走向不一般的路了……
大清,国家,无论什么事儿只要一冠上这么个格局,就添了重担。
“……是个苦差事。”胤禩笑,格外开心。
东方不败怔然,想了想,才一字一句认真道:“他会做好的。”
两人再不说这个话题,闲语几句便追上了前边五阿哥人等,不疾不徐地往宁寿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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