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皱紧眉毛,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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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疾不徐地推进,沙海上的战场一寸寸向长白山迁徙。有人吐出了一口憋了十年的气,有人看破了那场演了小半生的戏,有人在无意间接近了真相的边缘,有人被推向悬崖之巅。天空中的巨手将他们所有都抓作一团,无论狂喜或悲恸、从容或焦虑、期待或绝望,都将云集在这个局里最大的那扇门前。
门开,局解。
而黑暗寂静的地底深处,呼吸渐重的年轻人指尖颤动,双目徐徐睁开,那对深海一般的眼里,骤然洪波暗涌。
第7章 长白遗梦
“我来和你道别,我的时间到了。”
年轻人把黑金古刀包好,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深色调的背影渐渐融入无边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不会回答的。”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邪坐在绿皮车老旧的车厢里,窗外的天黑了,偶尔路过沿途的矿灯,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一重一重掠过,长长的眼睫下投出一片倦怠的y-in霾。
人在疲惫的时候睡着,就容易做梦,一个接一个,凌乱断续,毫无章法,碎片一样卡在大脑皮层的缝隙里,挣脱不开。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道别的。这一切完结了,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再见。”
黑暗里隐隐浮现一双眼睛,如同两口古井,定若止水,微波不惊。哪怕是全世界,也很难再找出一个人,有这样出世的眼神。而后,那双眼睛渐被刺目的猩红吞没: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吴邪霍然睁开眼,呼吸有点急促。藏人沙比堆坐在他对面,目光里有探询的意味,嘀咕了一句藏语。
“在墨脱禁欲太久,做个春梦而已。”吴邪很快就回归平静,胡扯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竟然睡着了。他揉揉额角,突然觉得有点烦躁——哦,烦躁,他以为只要有烟,下半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情绪了,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面瘫这种东西,果然跟童子功一样,都要从娃娃抓起。
从很久以前开始,吴邪就很少长时间入眠,更鲜有梦境。而在这辆嘈杂的绿皮车里,他竟然奇迹般地睡着了,并且一口气做了很多梦,简直像要把几年的分量一次补齐。不得不说,这种现象非常反常。
吴邪想起了苏万那张纸条。他心里清楚,苏万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所以会故意掉出一张纸条来试探他。他原本只是想做做样子,逗逗这个傻逼,然而,当他看清纸条上的内容时,却忍不住真的变了脸色。
在那个瞬间,他几乎认为自己回到了十年以前,而苏万是从青铜门后爬出来的快递员,特地把这张极具劝告x_i,ng的纸条送到他手上,代替某人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管。
吴邪低低地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黄鹤楼,点火,猛抽一口,呼,吐出一个形状极富艺术感的烟圈。
只有十年前的傻逼,才会永远追着别人问真相。如今,他谁也不问,只凭自己的眼睛去看、耳朵去听、大脑去想、双手去撕开所有被隐藏的丑陋疤痕,他早就自己站起来了,并且亮出了最尖锐的獠牙。
至于病人,哪凉快哪呆着去,不要放弃治疗懂不懂。什么“我不会回答的”、“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那种逗小孩子玩的话,就别拿出来虚张声势了。
黎簇设想过无数次和吴邪再见时的场景,事到临头还是被吓了一跳:卧槽,怎么越长越违和。
其实没那么夸张。吴邪虽然瘦了,但很结实,脸晒黑了一点,也还年轻,和以前一样有点小帅。可一旦这些和他的眼睛放在一起,就显得很奇怪,有点像抠图搭配失败后的结果。怎么说呢,好比你眼前有个青春逼人的少女,小脸电眼,高跟鞋超短裙,说的话却是什么“皆是虚妄”、“梦幻泡影”、“不过表象”,说完还一挥拂尘,掏出手机玩微信打飞机。
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过苍老,如果说是装逼,也太浑然天成了。黎簇第一次见到吴邪时,就觉得这个年外沧桑,但那还只是沧桑,现在简直是看破红尘,即将驾鹤仙去。
“嘿,”吴邪冲他打招呼,“在5a风景区免费居住这么久,有什么感受?”
“心旷神怡,”黎簇回答,“就是有点审美疲劳,眼睛快瞎了。”
“瞎了也挺好,”吴邪居然点点头,“我废了鼻子,声带也差点废掉,你居然还五官健全,这不太公平了。”
黎簇听了吴邪的话,胸膛里那口闷气奇怪地发作不起来,任凭吴邪面带微笑把烟圈喷在他脸上,附加一句“废话少说,出发”。
毁灭远比创造容易,雪洞存在的痕迹很快就被彻底抹去,一行人开始向某个黎簇不知道的目的地进军。
长白山的夏日,晴多雨少,稀薄的大气使天空尤其清湛。蓝天,白雪,深深浅浅地走在雪地里,仿佛全世界只有这两种颜色,神圣、庄严、纯洁。云海与雪原相接的肃穆,山间云蒸霞蔚的神秘,总让人不自觉产生朝圣的念头。
吴邪走在最前面,他摘掉了毡帽,露出一颗闪亮的光头,在阳光下非常显眼,极大地吸引了黎簇的注意。同时,黎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