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只轻碰石壁,随即收回右手, 端详指缝沾染的粉尘。
老妪喘匀粗气,哀声说:“老身就这一处安身之所,里边什么都没有。你们都是了不得的大人,求求你们, 别为难我老魔家。”
冥迟啐道:“这话说的,魔界每寸黑土都归七绝殿管。我身为天魔, 想进哪儿就进哪儿,轮得到你说嘴?”
萧解羽摆摆手,示意他噤声,问道:“昨日给的魔晶, 您没用上?”
“魔晶……回来路上被个小魔抢了……”
玄微拭净尘埃,漫不经意道:“难怪,魔气淡了。”
老妪诺诺:“是,是。怪老身粗苯……”
她音调渐弱, 玄微道:“仙气,也重了。”随后话锋一转,“您怎会身有魔气?菡萏,仙子?”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色变。
老妪,菡萏仙子,蹙眉苦笑。萧解羽如今闻仙界而生恨,不顾菡萏仙子阻拦,反手撞破石门。
尘灰四散,黄符白幡随风飘舞。
冥迟早捂住口鼻,两眼眯成细缝。内室混杂的轮廓逐渐清晰,天魔蓦地瞪大眼:“主上!”
粉尘散去,不知有何功用的诡异阵法完全显露出来。玉床中央躺的那具身躯颜色鲜活,冥迟顿时目露凶光,恶声逼问菡萏仙子:“你偷了主上的尸骸?”
菡萏仙子收敛刻意伪装的年迈姿态,沟壑纵横的脸庞恍惚有飘逸出尘之姿。她反问说:“冥迟,你连我都认不出了么?”
冥迟本来只觉她嗓音耳熟,这会儿一看,愕然道:“魔后……大人?”
菡萏仙子蹒跚走来,越过三位不速之客,跪伏于法阵边侧轻声吟哦。
冥迟向二位凡修解释说:“她是……现任主子的生身母亲,上任主子娶回七绝殿的魔姬,我们都以为她是地魔……三百年前不知所踪,都说她为主子殉葬了……”
咒语念至尾声,如孤雁哀鸣。缠绵凄怨,不绝如缕。
菡萏仙子叩首,起身,仙气涌入法阵。她抬眸,发梢最后一丝青灰化作死白,容颜更为苍老。
“诸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冥迟道:“你窃取主上尸首,到底是何居心?”
菡萏仙子说:“我只是奉养夫君的孤寡之人。”
“他是你的夫君,也是魔界尊神。”玄微道,“魔界众生因他而生,中陆万物因他有灵。你没有资格扣押他的尸骸。”
菡萏仙子重复道:“他是我的夫君。”
“仙子,施行禁术逆天改命,至多保留他尸身不败。而你血脉相连的骨r_ou_,”玄微言辞冷厉,“因你一己私欲,可能永远无法化身成神。”
“不做神就不做神吧,神有什么好的。”菡萏仙子凝视玉床之上爱人栩栩如生的脸庞,“做神有什么好的?我遇见他的时候,他那样小,一百五十岁,寻常魔物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要统领整座魔界。
“我们生而为仙,可以肆意张扬,可以谨言慎行;他们生而为魔,可以颠倒无状,也可以恪尽职守。
“启梵做错了什么呢?他生来就没有机会选择,他眼前的路只有一条。
“你说朔儿将继承魔神血脉,我倒宁愿……他只是低阶地魔。”
冥迟小声说:“主上生来魔气不足,痴傻憨愚,连低阶地魔都不如。”
菡萏仙子眸中一痛,暗暗低语:“是我对不住他。”
萧解羽问:“凌波仙君为你来的魔界?他可有其他企图?”
菡萏仙子点头:“以往群仙宴共舞,他是我至交好友。当年朔儿去了半条命,我传讯求他前来,为朔儿还转魔气。”她语调微顿,“嫁入魔界的消息传上仙界,凌波骂我骂得最狠,待我落难,只有他愿意豁出仙途帮我。他心x_i,ng良善,从不曾妨害他人。还请二位,别误会了他。”
冥迟说:“待你好是真,对魔界开刀也是真。你们这些仙子仙君,最伪善不过。”
“神魔大战,确有仙界推波助澜。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
冥迟嗤道:“好笑。我魔族千年万年偏安一隅,碍着仙主的眼了?冥界对仙界惟命是听,也拦着仙主的路了?”
菡萏仙子不再辩驳。三百年逆天禁术已然耗尽她的生气和青春,她握紧爱人冰冷的指节:“魔物五百岁成年。启梵曾与我相约,待他年满五百,便传位与朔儿,与我共游魔界中陆。
“我知道,那一天永不会来。我也知,你们去过西海北岸。西海有我为他垒砌的海陆魔宫。可惜,自从施展禁术沾染魔气,我便进不去北岸了。”
她点出角落堆积如山的魔晶,神态十足卑微:“那是我这些年来炼化的魔晶,少说可维系魔界百年生机。还有五十年,他将满五百岁。求二位,将我与他葬于西海北岸,只五十年便好。
“五十年后,他化魔或成灰,都与我……无甚干系。”
菡萏仙子凭借执念吊着最后一口生气,眼眸明亮如寒潭冰月。二位凡修不应,她启唇再求,视线触及碧树之后那道侧影,怔怔无话。
稚龄魔神踽踽行来,翕动嘴唇,吐出二字:“母……亲……”
魔主挪动手腕,心情急切而动作太慢,眉目头一回现出焦灼之色。他捧出木盒,母亲果然展颜微笑:“是了。有了这个,朔儿就能蓄养魔气了。”
稚龄魔神不懂她言语含义,母亲一直找寻的宝物留不下她,魔神又取来储物袋,一把一把往外抖落魔晶。
“够了,朔儿……”
菡萏仙子心神悲戚而面容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