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纤荨听得心急如焚,吩咐府里照顾好周远政和周婳晚,自己带了书瑶思源,叠着声让人备车,一径要往沈府去。
彼时天色欲晚,管家和丫头们苦劝不住,只得派了整队的侍卫,护着王妃赶往娘家。思源心知此番定要住上好几日的,急嚷着小丫头备了几大包衣服,忙忙出来扶着她家小姐登车。
冬令时节一日寒过一日,日光已稀薄了,街道上行人渐少,侍卫们前后护拥着辟开道路,马车一路跑得飞快。
堪堪赶着入夜回到沈家,马车停在仪门外,一众婆子迎上来。沈纤荨等不及丫头摆高低几子,自己扶着车辕跳将下来,几乎崴到脚踝也顾不得了。
她跺了跺脚,一壁问着爷爷现在何处,一壁提着裙角往内院里走。
沈佑棠的嫡妻刚生了小娃儿,如今还在月子中,只碧玥带两个丫鬟从院子里迎了过来,接着睿王妃一道往沈太傅所在的正屋赶了家中的情形,沈纤荨听得她说大夫昨日里来的,现在还被请在屋中并未离去,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正屋里灯火通明,八扇垂花门俩俩开着,映出人影幢幢。丫头婆子们或低头端着水盆,或双手托着药盏,来来往往皆无声。
沈纤荨站在庭外看得分明,不知怎的就红了眼角。
沈太傅终于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年节前两日,撒手人寰了。
临去之前老爷子终是清醒了些,却已说不出话来,两眼望着沈佑棠颤巍巍的伸着手,沈佑棠跪在榻前,病重之人忌讳看泪水,他泛红着眼圈只是不肯哭。
沈太傅眼睛转转,寻到满脸是泪的沈纤荨,喉中荷荷有声。
沈纤荨用帕子在脸上抹了一下,牵着嘴角强笑着跪在爷爷身边,想要宽慰他,“爷爷……”一语未了,已哽咽出声。
沈太傅看着她,好一会,慢慢举着三个手指头。
沈纤荨拉着他的手道:“睿亲王在暨郡,卫将军家中告急,陛下命睿亲王暂留西陲,统领大军。她让孙女儿替她给爷爷磕头,说她不能在爷爷身边尽孝,求爷爷原恕。她时刻记着爷爷的教诲,既然身在国之边陲,必定恪尽全力,为国尽忠。”
她说得一点儿都不勉强,仿佛皇帝真的下了旨意,仿佛周牧白真的接了圣谕。
沈佑棠撇过头看她,她不接他眼神,只微微笑着望向沈太傅。沈佑棠垂下眼睛,不再说什么。
方允荷含着泪,抱着沈佑棠嫡妻所生的小娃儿交到佑棠手上,沈太傅许已是疲惫了,不大记得家中已有了重孙,眼中只是望着孙儿孙女,脸上露出淡淡释然的笑容,一双枯瘦如老藤的手,慢慢松开了。
沈府哀声延绵。
纤细的竹篾环绕着凉薄的蔓薇宣,制成了半透明的白色灯笼,一盏一盏书着墨黑的“奠”字,挂在沈府的垂檐下,罗列成行,照亮亡魂生前身后的路。
睿王府四个大丫头都来了,随侍在睿王妃身边,陪她守在沈太傅的灵柩前。
瑞国律例,皇族不必为民家守哀,更不得为民家披麻戴孝。沈纤荨穿着一袭素净衣裳,裙角袖口依然绣着皇家的祥云暗纹。
只是谁也劝不动她回房歇息,她只是静静的流着泪,片刻不停息。
沈琪轩跪在灵堂前,回头看到女儿哀哀欲绝,叹了一声,暗中将他媳妇叫过来,吩咐她带女儿回去歇会儿。
方允荷流着泪道:“爹爹一向最疼爱这对孙儿女,比疼二房的两个孙儿更甚。知女莫若母,荨儿不能给爷爷披麻戴孝,心里已是难过自责,她要在灵前尽这最后一点孝心,我这做娘的还要拦着她么。”
沈琪轩跺脚道:“你懂什么!哭坏了女儿事小,哭坏了睿王妃谁担当得起!皇族不得为民家戴孝,你看看家里这人来人往,来吊唁的都是朝里的大臣,还唯恐传不到陛下的耳朵里吗!”
方允荷听了左右一看,果见外间有臣工探头探脑,只得收了声,悄悄挪到女儿身边,宽慰着连哄带劝,拉着她回了房里,陪着她说了好些话,又请睿王府的几个丫头好生照看,才往灵堂前去了。
夜色渐深,吊唁的人都散去了。沈家嫡系的几个爷们还守在灵柩前。
沈纤荨从耳房中过来,四个丫头相互对望一眼,低着头走出门去,故作自然的散在门外,眼睛却紧紧盯着外院。
沈佑棠看着他妹妹在手旁小包袱中取出一件细麻挽衣,披在身上,红着双眼走到灵前,悄无声息的跪了下去,眼泪凝成圆圆一滴,从眼眶中挣脱出来。
她磕了个头,喃喃道:“爷爷,孙女儿不孝,现在才能给您披麻磕头,求您原恕。”泪珠儿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沾s-hi在素净的衣裳上。她说着又磕了个头,声音压得更低:“孙女儿代孙女婿也给您磕头了,求您保佑牧白,保佑她平安归来。”
年节之下,瑞京里炮仗轰隆,烟花璀璨。外头小孩儿的欢笑声追逐着大叫大闹,隔着围墙偶尔传进沈家府堂。府堂之上星河辽远,如水冰凉。
四月初旬,花草芳菲。沈太傅百日祭。
沈纤荨先一日到了沈家,家中一应依旧,蔓薇宣浅白色的灯笼也依旧。
沈佑棠全身素白衣裳,到仪门接了妹妹,一同往灵堂前给爷爷点一束香。
纸扎的圈钱儿在炉鼎中烈烈燃烧,是灰飞烟灭的过往,沈纤荨拾起一把纸钱,投进火光中,眼圈儿又红了起来。
时常跟在沈佑棠身边的小厮在门前探进个脑袋,沈佑棠看见了,悄悄走到门旁,小厮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