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浑身一僵,猛然抬头,惊讶道:“——主公!”
燕清微微一笑:“文若!”
惊不惊喜?
荀彧:“…………”
清晰地捕捉到一向淡定从容的王佐之才,自眼底飞快流露出的一丝错愕和慌乱,燕清却无一丝一毫的成就感,唇角倒是笑意更盛,慢条斯理道:“文若学识渊博,可知‘阳奉y-in违’作何解?”
荀彧虽不知这明代才有的典故,也能轻易体会出字面意思。
——自然也品得出其中的质问之意。
只是如今是被主公逮了现行,饶是他舌灿莲花,也只剩百口莫辩了。
荀彧无奈道:“彧无话可说,任凭主公惩处。”
“好。”燕清淡笑着点了点头,好似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忽然侧过身来,看向自进帐来就在窃笑不已的吕布,展颜一笑道:“到豫地约莫还要八日,那督促文若之事,暂且就全盘交给奉先了。”
被那灿烂的漂亮笑颜晃花了眼,吕布晕头晕脑地应了下来:“……啥?!”
“如此,有劳了。”
相信吕布绝对不会辜负期望的燕清,淡然一颔首,下一刻就气势汹汹地拂袖而去。
被飞甩开的宽袖划开一道用力而含怒的弧度,愣是撞得帘子猛然往外一歪。
第219章 捉摸不透
燕清罕有地大发雷霆后,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干净利落地拂袖而去,留下二人默默无言。
荀彧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此时此刻,自然反应过来主公究竟是如何发现他的小伎俩的了。
赫然是在场另一人告的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淡淡扫过如丧考妣的吕布的表情,再定格在被盛怒的主公一脚踩扁了的倒霉食盒上。
他不假思索地起了身,慢条斯理地将它拾起,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回了案桌上,却是不打算打开了。
吕布仍蔫得半句话都不想说,就一屁股坐下,耷拉着眼皮,好似正警惕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但只要仔细些看,就不难发现他的眸光其实是涣散的,显然正在神游天外。
荀彧被他紧迫的目光盯着,也丝毫没有不自在感,只恋恋不舍地最后注视了少说还有二十来份未批阅的公文一眼,才暗叹着转过头来,扬声命令还守在外头、满是不知所措的亲兵送热汤进来,供他洗浴。
经刚才那一出,他也真打算睡下了。
吕布还木木地毫无反应,荀彧便主动开口,客气地询问道:“这帐中尚有一榻闲置,若吕将军不嫌,在主公彻底消气,改变心意之前,便请用罢。”
在同等官职的谋士之中,论起投入燕清麾下的时间,他只比最早的郭嘉和贾诩要来得晚一点。
尽管因职务不同,他不似大侄子般常年随军,跟着主公南征北讨不停,但对这位人高马大,勇冠天下的头号悍将,还是极为熟悉的。
——忠心耿耿,偶有灵光,勇武绝伦,刚愎高傲,深受主公信任。
早期还有着贪钱财,好美色的一面,近年来许是近朱者赤的缘故,毛病大多销声匿迹,倒多了喜读书的美谈。
这传言流到兖州时,信的多是对燕清盲目信从的平头百姓,尤其教徒,但在官员之中,则多是怀疑态度。
但不管是真是假,那粗莽的吕布哪怕变不成文武双全、风度翩翩的儒将,也仍是最受主公重用、掌握最大兵权的心腹爱将。
对这一点看得清楚的人,恭维和宣扬起来,反而就更厉害了。
荀彧倒是信的,可正因为此,对于吕布今夜告密的动机,他却颇难想出。
他身体状况尚可,偶尔熬夜其实也无妨。
只是主公一向无私,过度怜爱和体恤臣子,他心里感动,但要坦然接受,却是万万不可的。
现主公身边,因公达留在幽地,奉孝又告假还乡,并无这方面得用的人手,他若不去处理这些日渐堆积的事务,之后不得落在主公身上?
不如他自愿瞒着主公,将那些公文包揽下来。日后倘若为外人知晓,也是既不影响主公体怜臣下的美誉,也能叫事务得到及时的处理,让主公轻松一些。
不想这事瞒得好好的,才进行了数日,就被吕布给捅出来了。
他虽有意对主公进行了些许轻微的误导,但用意是任何一个知情者都看得出来的,绝无半分对主公不利的意思。
正因如此,知情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吕布何故如此?
对他的莫测心思,荀彧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对主公无比信崇,方无法忍受任何欺瞒么?
经荀彧这么一问,吕布也终于从莫大打击里恢复过来了。
他一想到由于自己自作自受,以后就得跟这人同卧于一帐,脸色就越发灰败,是以并未察觉出荀彧投向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掩饰得极好的探究,随随便便道:“哦,如此甚好。”
他来前已洗浴过了,这会儿就只要了盆水随意将脸一搓,闷头睡下。
荀彧微微蹙眉,倒是加快了洗漱的速度,也很快歇下了。
各怀心思的二人,自然都睡不安稳。
跟满心郁卒和思念燕清才难以成眠的吕布不同,荀彧是为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只要有疑问真正困扰着他,那在琢磨清楚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入睡的。
况且他这次来到主公身边,是将要作为随军谋士,常伴对方的。
吕布多年来不曾离主公身边几回,往后也是自己常要打交道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