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上四处是惊讶的低语,众人交头接耳,乌列的翅膀还没恢复,站在队尾和桑扬沙讨论着什么,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白得发青。
乌列抬头,撞见我在看他,面色惊恐的退色一步。梅丹佐站在我身边,不住的向门外张望。
圣殿之上一片混乱,惟有一个人仍然端坐着,烟雾中白衣垂地,银发流泻,白纱中的身型影影绰绰,却仍美得让人遐想。
他只是轻轻抬了抬手,就让众天使安静下来,梅丹佐也转过身端正的站着,却明显得心不在焉。
接下来似乎是说庆典的事,我没有十分听清。耶和华的声音空旷飘渺,渐渐成为圣殿之上的背景,和若有若无的竖琴声一起,渐渐远去。
繁乱的私语声再次响起,梅丹佐不顾礼仪,在圣殿里就展翅夺门而出,众天使三三两两的走出圣殿,我刚走到门口,背后就传来寒旷的声音。
“路西斐尔。”
水声淙淙,飞泻的水帘横亘在我与御座之间,原本空旷的圣殿显得更加空荡。巨大的彩色窗棂悬挂在高高的穹顶,光线略过七彩的琉璃,神圣的光辉被分解,支离破碎,营造头顶虚假的天空。
圣殿中只剩下我和他,每迈一步,都有回响良久的脚步声。
钟楼传来钟声,低沉暗哑,环绕在高耸入云的石柱旁,久久不肯散去。
圣殿无限宽广,向四方延伸至整个天界,天地间只剩下钟声,回响在烟云浩淼,万顷金光中。
惟有这个时候,我会觉得一切都如此渺小,连御座上的身影,都固缩为淡淡的一个白影。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停住脚步,他仍端座在御座上,远远望过去,他就像烟云中的一缕,随时散绮无踪。
“我们的赌,很快就可以分出胜负了吧?”
“是。”
“路西斐尔,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从不后悔。”
圣殿里只剩下清脆的水声,水幕从高处落下,发出玉石碎裂一般的声响,在大理石的池壁上撞得粉身碎骨,腾起氤氲的水雾。
“那么,我答应告诉你的,也会让你知道。关于人类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你都知道了。”
“是。”
“你创造了他们,但并没有权利左右他们。”
“我会让他们自己选择。下个月的朝圣弥撒,带她来吧。”
“你不责罚她?”
“不会。”
“好。”
“还有。。。下次也带米迦勒过来。”
我略惊讶的看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好。”
“有些事,我让他忘记了,就不会再让他想起来——至少不是现在。”
我转身向外走去,他突然又叫住我。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关心他。”
我冷笑,“我还以为,你除了在威胁我的时候不会记起他来。”
“路西斐尔,很早以前你就不再恨他了。”
光线从御座上方直s,he下来,锐利如一柄剑。
我微眯起眼睛,水帘在我背后腾起一层细雾。
那种厌恶和憎恨,其实已经消失很久了。对那样一个人,不可能有长久的恨意。
然而他的身份让我不能不在意,我厌恶的,其实是过去的自己。
那个赌约,其实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借口,让我能尝试着接受这种改变,尝试着忽略我一直在意的过往——
那么我现在对他,又算是什么?
“无论怎么样,那个方法我都会告诉你。所以路西法,你可以对我坦白。”
我和他,在永远无法沟通的同时,又这么诡异的互相了解。
“我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数个伯度之前,还作为“路西斐尔”的日子。
我竟然有过那么坦率单纯、无所顾忌的年月。
“你以前说过,‘只差一点’就爱上我了。”
我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他在微笑。
“不一样。他和你是。。。不一样的。”
烟云弥散,金光浮动,花瓣从空中缓缓飘落,裹在眩目的光华里,就像滴落的泪。
“路西斐尔,还记得你是怎么从神法毕业的么?”
在神法最早的日子,其实并不艰难。
因为有他。
虽然被人排挤,但因为有他,从来不必刻意隐忍或伪装。
直到他问我,希望获得力量,还是能够保持快乐。
我做出选择,于是他说,直到你从神法毕业,我不会再见你。
真正艰难的日子才真正开始,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不认识从前的自己。
我们的隔阂,也是从那个时候,真正开始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正属于我们的,快乐而平和的日子,其实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
我们都试过去弥补,却没法挽回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即使它曾经应该存在。
我很早前就不再恨伊撒尔,却不愿意对他表现出一点关心或在意。
因为我知道,在困境中的时候,哪怕一点点温柔都会让你迷恋到产生依赖。
他要走的路,无论是哪一条,都不会平坦,注定充满艰辛。
我希望他成长,希望他坚强,就算这需要他抛弃很多。
只是那时我没有想到,可能被抛弃的,还有“应该存在”的未来。
现在说挽回,会太迟了么?
第九九章
我再次变成小孩的模样,从窗口悄悄溜进